5
楼道的灯年久失修早就坏了。
顾瑾程站在黑暗里，只有指尖的烟在忽明忽灭。
我不明白他现在怎么有空来找我，不该围在苏悦颜身边鞍前马后吗？
我径直从顾瑾程身边走过，没有半刻停顿。
他却在我开门时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
“宋言，你闹够了没有？”
“我的耐心不多，赶紧跟我回去！”
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小臂因为刚刚他的用力，疼的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打下了这句话。
顾瑾程却更生气了：“分手？你想分手就分手？”
“你当我顾瑾程是什么，可以随便丢掉的垃圾吗？”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
明明当初不要我的人是他，让我滚的也是他。
怎么到头来他倒变成了受害人呢？
顾瑾程脑子有病，真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阿言，我跟她真的已经过去了。”
“我承认，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忘不了她，可后来……”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无所谓。”
是真的无所谓。
我不在乎他当初和苏悦颜的那些爱恨情仇，更不在乎他现在到底爱着谁。
我只是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真的挺困的。
“我跟她真的没有发生什么，难道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就不能和别的异性接触了吗？”
“宋言你扪心自问，这三年我对你不错吧，你到底长没长心啊？”
我直接拿出了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顾瑾程还以为我终于被他说通了，刚浮现出笑意。
可下一秒，上扬的嘴角瞬间僵持在脸上。
【在我心里，你不过是阿颜的替身，现在她回来了，你可以滚了！】
这是爸爸忌日那天我收到的消息。
顾瑾程难得慌乱了起来，他手舞足蹈地解释，看起来比我还像个哑巴。
“不是，我没有，这条消息不是我发的！”
“阿言，你信我，我不知道是谁拿了我的手机。”
说着他还拿出了手机，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跟我的聊天界面上，的确没有那一句话。
已经早早就被人删掉了。
又一次把他拉进黑名单之后，我看着他的眼睛：
“顾瑾程，可是说我道德绑架的是你，让我滚的也是你。”
“你说她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难道我爸爸的忌日不是吗？”
“又或者，你根本不知道，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过去，顾瑾程总是嫌我手语交流很慢，没有耐心听我说完话。
可这一次，我比了这么久的手语，他却没有打断我。
“那些都是气话！”他连忙解释。
“你当初自杀，真的是因为抑郁症吗？”我突然扯开了话题，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顾瑾程泄了气。
他猜到我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我……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可是我爸爸的命啊，怎么在他这儿说过去就过去了呢？
“那你跟宋悦颜断了所有的联系，我就考虑原谅你。”
我当然是在骗他。
如果说我对他真的还有什么期待的话，那就只有一种——
我希望他最好能去死。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虚伪，多可笑。
果真，我动作刚停，就见顾瑾程的脸上浮现了纠结。
“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了。”
“当年她为了我差点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阿言，别为难我。”
到现在，他还觉得是我在为难他。
“可我之前就说过的，我需要的是纯粹的爱，你如果做不到就别承诺。”
顾瑾程泄了气，沉默在原地，久久不语。
半晌，他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我是吗？”
我点了点头。
他缓慢地抬起眼与我对视，眸子里是压制的怒火：“你别后悔！”
“你也不好好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他说完这句话狠狠捶了一下我家大门，然后转身就走。
顾瑾程总是这样，会在情绪波动时口不择言，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他总说是气话。
可如果平时没有这个念头，是说不出来这样的气话的。
说到底，他瞧不起我，认为给我的爱是施舍。
要是之前，我还会因为他这些所谓的气话难过好久。
可现在，无人在意。
顾瑾程或许真的被我气到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来找我。
可我却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把瑾程藏哪儿去了！”
6
“我已经整整两天联系不到他了！”
是宋悦颜，把我堵在了小区楼下。
我怀疑她电视剧看多了。
顾瑾程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不报警找我做什么？
我当作没有看见她，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想耽误。
“别装了，能找的地方我全都找了，瑾程是不是在你这儿！”
“我告诉你，他只能是我的，我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才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我，可没想到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变数！”
宋悦颜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变得面目可憎。
我下意识后退，她步步紧逼。
宋悦颜的声音不大，却宛如恶魔低语：“顾瑾程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就算死，他也只能在我身边！”
她的病态执拗让我从心里感觉到恐慌，生怕她下一秒就从包里拿出一把刀和我同归于尽。
我把手藏在兜里偷偷发送了求救信息。
宋悦颜仍然像鬼魅一样跟着我。
可哪怕她一直跟到了我家，亲眼看到顾瑾程并不在这里后，也依然不肯罢休：“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宋悦颜像发了疯的野兽，没有半点理智。
我一边警惕着她的动作，一边拖延着时间。
等待救兵的到来。
幸好，警察来的很快。
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懈，我打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手指在屏幕上翻飞，跟警察解释了发生的一切。
“她私闯民宅，精神还有点问题！”
警察把宋悦颜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死死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恨意：“瑾程只能是我的，我的！”
终于清静下来后，我舒了一口气。
顾瑾程和宋悦颜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有病。
还真是天生一对。
希望他们锁死。
我以为苏悦颜所谓顾瑾程的失踪，只不过是他们吵架的小把戏。
可没想到，顾瑾程的确在躲着她。
接到墓地管理员的电话的时候，我觉得无语极了：
“宋小姐，我们在您父亲的坟前发现了晕倒了的顾先生，您能不能来一趟？”
我本来并不打算再管他的死活，但考虑到不想给工作人员带来麻烦。
还是决定最后见他一面。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巧赶上医生送来顾瑾程的检查报告。
看着上面的文字，我久久陷入了沉思……
7
看到了我的身影，顾瑾程不顾手上的针管，挣扎着起身。
“阿言，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么狠心。”
顾瑾程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不是，我来只是想当面告诉你，以后不要去打扰我爸爸的清静了。”
“我不想看到你，他也是。”
我觉得我表达的很清晰了。
有几个动作生怕他看不懂，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但顾瑾程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言，我这两天一直守在叔叔的坟前，我跟他磕头道歉，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他的忌日。”
“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卑微的祈求，却仍然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你的白月光现在已经回到你的身边了，还需要我这个替身干什么呢？”
我是真的不明白他现在对我的纠缠。
按理来说，我的退出不正好成全了他们两个人吗？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看到宋悦颜的名字后，顾瑾程的脸上瞬间爬上了恐惧。
“别提她！”仿佛宋悦颜像是索命的恶鬼一样，“我被她骗了啊！”
“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怕，宋悦颜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不，她是魔鬼！”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几天前，顾瑾程意外在宋悦颜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文档。
好奇心驱使他点了进去，发现里面赫然是宋悦颜虐猫时拍下的照片。
她把那些猫的尸体摆成了不同的姿势，有些视频里还记录着她活生生剥下猫皮时可怖的笑脸。
和她平日里展露出来的无害伪装截然不同。
就在顾瑾程沉浸在发现了这些惊天秘密的惊恐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宋悦颜森然的声音：
“被你发现了呀，嘻嘻。”
“是不是很可爱？”
“我从小就喜欢猫，瑾程，你说喜欢的东西不就是要牢牢控制在身边吗？”
顾瑾程落荒而逃，吓得头都不敢回。
所以他来到了爸爸的坟前，或许真的是为了赎罪，可更多的是为了躲宋悦颜。
顾瑾程回忆这些的时候，脸上的恐惧并不作假。
但我听到后却并不意外。
我比他更早知道宋悦颜的病态，可那时即使我说了，又有谁会信呢？
“就连当年她抛下我都是算计好的，她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让我为了她去死啊！”
顾瑾程把自己紧紧缩在了被子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之前我以为她对我的那些控制就是爱，可遇到了你之后我发现真正的爱并不是这样的。”
他缓慢的抬起头，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阿言，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顾瑾程轻声呢喃，视线紧紧锁在我身上，生怕下一秒我就会转身离去。
可我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你之前不是说可以为了她飞蛾扑火吗？怎么现在就怕了？”
顾瑾程眼里期待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变得黯淡。
是啊，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为了宋悦颜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在他心里，我爸也不过是他们爱情的牺牲品，不值一提。
而我，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怜悯心，更是无足轻重。
那怎么现在，就怕了呢？
口袋里的手悄悄在录音笔上按了暂停键。
或许他对我的深情依然有演的成分，可他对苏悦颜的鄙夷和厌恶却毫不作假。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再让我看到顾瑾程的那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我抽身想走，可顾瑾程还想挽留。
却没想到在下床的时候双腿突然无力，虚弱地跪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苦苦哀求，肩胛骨把病号服撑起了一个弧度：“阿言，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8
正巧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苏悦颜看到了。
她怨恨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连忙扶起了地上的顾瑾程。
“瑾程，我终于找到你了。”
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可我却在顾瑾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惧。
在来之前，我就已经给宋悦颜发了消息。
告诉她顾瑾程的具体位置。
他们那么相爱，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呢？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陌生的让我可怕。”顾瑾程声音冰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只爱宋言一个人，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他还以为宋悦颜是当初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女孩吗？
殊不知从一开始，他就被宋悦颜耍的团团转。
真是自负到愚蠢。
“那怎么能行呢？你答应好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是不是那些照片吓到了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对你的，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宋悦颜的话似乎勾起了顾瑾程的回忆，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他拿起手边一切能够得到的东西，拼命向苏悦颜砸了过去。
玻璃杯砸在了苏悦颜的脸上，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她只是稍稍偏过了脸，一抹鲜红从额头处缓缓流下，染红了她的脸。
显得诡异可怖。
“瑾程，你又该吃药了。”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取出两粒药，放在了顾瑾程面前。
我目光蓦地锁紧，死死盯着那两粒白色药片。
突然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诊断报告上的文字——
顾瑾程全身肌肉正在萎缩。
那双无力的腿是最好的证明。
可惜，顾瑾程还不知道。
不然也不会错过唯一的求救机会。
不去报警，而是去我爸爸坟前做自以为感动的忏悔。
“怎么不吃呢？”见顾瑾程缓缓不动，苏悦颜无奈地笑了一下，“现在叔叔阿姨都在国外，你身边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照顾你啊？”
顾瑾程瞬间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我假装没有看到，转身出了门。
临走前还好心地帮他们关上了病房门。
身后传来了顾瑾程绝望的嘶吼：“阿言，救救我，求你……”
救你？我没捅你一刀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
给爸爸抹黑。
不然，我早早就会跟你们同归于尽。
9
再看到顾瑾程的时候，是在电视里。
当热心市民报警的时候，顾瑾程已经发臭了。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处处都在彰显着苏悦颜变态的爱意。
而苏悦颜也在逃离国外的机场里被警方抓住。
在顾瑾程的家里，留下了太多指向她的证据。
即使她什么都不说，警方也可以轻易判她的罪。
但让我诧异的是，她对自己的犯罪行为全盘托出。
却只有一个要求——
要见我一面。
10
我见苏悦颜那天是行刑前一天。
隔着玻璃看向她苍白的脸。
我们俩谁都没有开始第一句话，久久对视不言。
突然，她的手动了。
“一切都是你计算好的，是吗？”
我看着她有些生疏的手语，浅浅笑了一下。
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合法公民应尽的责任罢了。
察觉到顾瑾程已经死了，所以我作为热心市民报了警。
又向警方委婉地暗示了苏悦颜和顾瑾程之间的关系。
方便警方可以在第一时间把她缉拿归案。
而至于顾瑾程如何能发现苏悦颜藏在阳光下的阴暗，也是我在他来找我那天，看似无意地伸出右手，掌心朝前：
“你应该还记得我是左撇子吧？”
“你说，那天如果我真的想伤害苏悦颜，为什么会用右手握刀呢？”
顾瑾程瞬间如遭雷击。
而至于那支送到苏悦颜手里的录音笔，只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最终结果。
毕竟，他曾经答应过我的，他欠我一条命。
做人，不能食言啊。
见我没回答，苏悦颜却突然放松了下来。
她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胸有成竹地说：
“可你还是输了，我死不了的。”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靠自己的精神疾病躲过法律的制裁吗？
可她似乎忘了，自己能恢复说话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依然静静看着她，笑而不语。
笑到她有些慌了：“你笑什么。”
“我前两天联系上了你在国外的心理医生，把你的康复证明交给了警察。”
“三个月的时间，应该没那么容易复发吧？”
她突然暴起，猛地想要站起来。
却被身后的女警又一次狠狠按下。
“宋言！”
我无视她撕心裂肺的怒吼，只是跟警察表示想要结束谈话。
在起身前，我想起了她第一次见我时候的场景。
无声地张开嘴唇，模仿她当时的唇形。
“你输了。”
11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在家附近开了一家花店。
生意算不上有多红火，却足够温饱。
又是一年爸爸的忌日。
我站在他坟前，手里拿着一束精心挑选的花。
其实我知道的。
那天，哪怕不是顾瑾程，是其他人被困在火海里。
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因为我的爸爸，就是极好的人。
好到他不会恨任何人。
是我，不甘心。
“你会怪我吗，爸爸？”
我在心里无声地询问。
突然起风了。
手里那束花的包装袋被吹的哗啦作响。
似是有人在回应。
（本故事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