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的摩挲着夕温递给我的小瓷瓶儿,质地光滑,略微冰凉,那细微的冰凉之意侵入我的手掌之间,竟然让我难得的平静下来。
我又摩挲了几遍,直到那小瓷瓶有了我的温度,我说,“阿夕,你是个有钱人。”
夕温垂眸细细的睨着我,我说,“你这装药丸儿的瓶子不是瓷的,是上好的羊脂玉。”
夕温看着我半晌才说,“你莫不是穷疯了吧。”
我点头,的确,的确是穷疯了。哪家的八九岁的小姑娘不是在园子里的秋千上,或者是和小伙伴放纸鸢。在来看我,我的童年是幸运,也是不幸运。
纵使天色已经极晚,可是这个时间哥哥通常还在拳坊里给人当靶子陪着练剑打拳。我低声说了一声,“要是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就好了。”
夕温看着我,神色不明,只是垂眸的时候眼底有万分的无奈,他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可是有时候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望了望了四周,周围已经没了人影,此时有打更的更夫提着锣经过,指着木梆敲在铜锣之上铛铛作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的响亮。
我压低了声音对着夕温,颇为神神秘秘的说,“我总觉得我是个不平凡的。”
夕温看我,我继续说,“我总是做梦,梦里我坐在一条青色的蛇上,那条蛇会飞,也不只是飞,身后还有无数身穿金银甲胄,手执着枪戟会飞的将士追着我跑。”
夕温几不可察的一顿,旋即莞尔笑道,“你可不是个不平凡的?哪家八九岁的孩童会成日里白日做梦?”
我道,“我偶尔会跟着哥哥去茶楼里听书,我做的梦若是说出来,还能去茶楼里赚些细碎的零花钱。”
夕温神色严肃的看着我,“不能讲,一个字都不能讲。”
我被他这正经的神情给唬住了,“为、为什么?”
夕温却是神秘叵测的一笑,“夜里做的梦若是讲出来,第二日是会倒霉的,轻则摔跤流血,重则倾家荡产。说实在的,你们实在是没必要倾家荡产了,可是见血了也同样不好。”
我被他说的唬住了,我瞠大眼睛看着他,“真、真的吗?”
夕温认真的点点头,旋即地下身子,眸光与我平视,他颇为正经的说,“红豆,你记住我说的。阿煴希望你们一辈子能够喜乐平安,我亦是希望如此。”
对于他说的,我大抵上能够明白一些,他和阿煴都是突如其来的闯进我和哥哥的生活里,可是阿煴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我抬头看他,我极为期冀的问他,“以后呢?阿夕,以后你还会来找我们么?”
夕温几不可察的顿了顿,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温声道,“当然了,有缘自会相见。”
后来我遇到凝思之后才明白,有缘自会相见这句话没错,可若是以后都不来,亦或是有意躲着,再有缘分也怕是见不着了。
我问夕温去不去见我哥哥一面,若是哥哥见了女先生的朋友,定然会是非常开心的。夕温却是连连摆手说,“不,不用了。你哥哥他知道我,却不一定很想见到我。”
我又好奇了,只觉得他怎么动辄便说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让人猜来猜去的好不苦恼。
我问,“为什么?”
夕温却再也没回答我究竟是为什么,只是抬头,意味深长的望了望只有寥寥几颗星辰的夜色,忽而低头对我道,“我要走了。红豆,保重。”
说完他伸手蒙住我的眼睛,待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天明了,外面的公鸡伸长脖子嚎叫个不停。
我坐在床榻上一时间有些懵然,我难道又做梦了?这么想着,我掏了掏腰间却是空无一物,昨晚那个小瓷瓶儿都没有了?
窗外的公鸡还在不停的叫,叫的我心烦意乱。
那只公鸡是哥哥去西市的菜场买回来的,红冠顶大且色泽鲜艳,不单是红冠长的好,尾翼的鸡毛也是又长又漂亮。我总是睡懒觉,哥哥说睡懒觉不好,也真难为哥哥心思奇特,竟然突发奇想买回来了一只公鸡,只能看不能吃。
每日临近天亮,那漂亮的大公鸡就开始伸长脖子,来一曲高昂的破铜锣嗓音。
别家的公鸡叫的洪亮又识时务,通常叫了两声就不叫了,偏偏我哥哥买回来的这公鸡叫的惨绝人寰也就算了,还震耳欲聋,让人抓心挠肺的阵阵肝痛。
隔壁的王婶儿又提着磨的霍霍亮的菜刀来敲门了,边敲边骂骂咧咧的说,“把你家那只丧德性的死公鸡给我提出来!大清早的天还没亮透呢,就伸长了脖子叫唤,我家孙子刚满月,每天都给你家公鸡吓的打哆嗦!出来!我非得宰了它!”
鉴于不知道到最后是宰了这丧德性的公鸡,还是要宰了我,我只是缩了肩膀隔着门板小声说,“王婶儿,对不住,但凡要能宰,我绝对第一时间炖汤,您且消消火,咱们都不容易。”
王婶儿也不好在为难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便又骂骂咧咧的走了。我回头看着笼子里的大公鸡,满眼的杀意都要溺了出来,眼瞧着它又要不识好歹的伸长了脖子叫唤,我眼疾手快的提了菜刀指着它,“你再叫!”
那大公鸡瑟瑟的缩了缩纤长的脖子,头顶的红冠都有些萎靡了。我扔了菜刀,找了跟绳子拴在它的脖颈上,将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岂料它刚出了笼子就撒了欢似的满院子乱窜,边蹿还边努力的挥舞着翅膀想要往上飞。
我眼疾手快的拽住绳子,活生生的将它想要飞翔的梦给拽了个粉碎,大公鸡被我拽倒在地上,头上的红冠都蔫了,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它,笑的颇为得瑟,“你一个公鸡还想飞呢?飞是不可能飞的了,若你要是每天在乱叫,我就宰了你炖汤喝。”
大公鸡似是听懂了我说的话,顷刻间瞪了我一眼,我说,“你别不信啊,我没顿过鸡,可是我喜欢吃烧鸡,首先要将你这细长的脖子咔嚓一刀放了血,在将你这浑身靓丽的毛一根一根的拔下来,然后开膛破肚放进滚烫的开水里。”
大公鸡似乎没见过如此‘心性凶残’的小孩,被我吓得两只腿不自觉的抖了抖,我继续说,“我哥哥将你买回来,是希望我能勤奋,可我若是先斩后奏将你吃了,我哥哥也不会责骂我的。”
我觉得我可能也是疯了,竟然对着一只大公鸡胡言乱语。更可怕的是这只大公鸡竟然非常的听话,再也不乱叫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