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无毒不丈夫
对于长泽西川突然其来的暴怒,蓝怜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是天气预报告诉你,接下来连续三个星期都是大晴天,这个消息的可靠度可达百分之百,结果第二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长泽西川这些时间都挺开心的,怎么今天突然就阴天了?
“你说你们两个人在交往?”,长泽西川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蓝怜,“圈子里面也的确是在这么传,长泽尤奈,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蓝怜眼眸微微眯起,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天真,傻白甜,而且懵懂无知任人欺凌的蓝怜了。
这一年来,在这里的日子,不仅是教会了她关于如何来继承一个公司,更教给她——怎样成为一个高位者。
仅仅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别人感到心颤,不说,冷冷地看着别人,就可以让别人心里莫名压迫。
真是奇怪,她从六七岁被长泽西川丢弃,生活在一个贫穷落后,但是非常自然和谐的地方,身上的软弱无力竟然在一年之内就被纠了回来。
定定地看着黑色皮椅上,长泽西川已经不再英俊的脸,蓝怜嘴角微勾。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啊,比如说,血统,比如说天性——再比如说,基因。
“爸爸,”蓝怜脸上一片冷然,“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您希望我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这一年来,我每天平均的休息时间只有四个小时,无一不是在家庭教师和山一般的书本之中努力。”
“当然,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天真了,这些做大的生意,真正干净的又有几项?这些所谓的家族,财阀,大集团,真正一片纯白的……呵……”
蓝怜嘴角满是嘲讽的笑容:“您需要实验体,OK,您怕国际刑警盯上我们——我就做了您一年的小白鼠。”
“爸爸,当那些药品通过冰冷的针管,注射到你的身体里面,随着你的血液流转全身——”,蓝怜顿了顿,然后冷冷地看着长泽西川,“等到时间一开始,那种蚀骨一般的痛楚煎熬,您知道吗?”“OK,您希望我有更大的成长,不不不不,”蓝怜咬咬牙,嘴角满是不屑,“说得更加干脆直白点儿,您是希望长泽家族更加强大……”
“那些恶心的宴会,哪一次我不是在赔笑?就算是在酒席上,我的胃不允许我喝太多的酒,”蓝怜慢慢地闭上眼睛,“哪一次我又不是喝到吐?然后胃一阵痉挛,像是被刀割一般,莫名疼痛。”
蓝怜慢慢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悲哀:“哪一次,那些咸猪手,在我身上揩油,我不是为了这个狗屁继承人忍了下来?”
大步走到长泽西川面前,蓝怜脸上闪过一抹怒气,拳头慢慢地捏紧:“爸爸,你说,我这个继承人还是当得不够吗?我不知道,我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有哪里不够?!”
长泽西川看着蓝怜,一阵恍惚,就如同当年的贝瑞莎,眼中满是冷意和恨意,站在他的面前,说着要离婚。
长泽西川深吸一口气,呵呵,贝瑞莎,你当真以为,和我离婚以后就可以自由了吗?
现在的你不是在中国熠熠生辉吗,不是众星捧月的高度吗?长泽西川的手慢慢地捏紧,那又怎么样?
贝瑞莎,你既然敢离开我,就要承受这报复……
你不是对我们的女儿感觉万般愧疚吗,不是满心心疼吗——那就愧疚心疼得更加厉害一些吧,呵呵!!!
慢慢地从黑色真皮座椅上面站起,长泽西川走到蓝怜面前:“既然你都已经忍受这么多了,为什么不再多忍受一点儿?”
蓝怜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长泽西川,这个人真的是她爸爸吗?刚刚……他在说些什么?
“我就和你挑明算了,”长泽西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黄色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覆盖在蓝怜的脚边。
明明是这么温暖的灯光,蓝怜的脚步微微后退,我为什么却感觉这么冷?
长泽西川眼中是满不在乎,贝瑞莎,当年你施加给我的,现在我就加倍伤害尤奈好了——呵呵,谁让她长得这么像你呢?
“昨天白楚辞代表着内陆的一个大集团出席,这是一个很大的投资项目,如果得到的话,长泽家族的实力会直接更上一层楼!”
蓝怜愣了愣,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呵呵,这是在责怪她,没有让白楚辞把这个项目给他吗?
果不其然,长泽西川下一句话就是:“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
长泽西川顿了顿,冷冷地看着蓝怜:“你告诉我,既然你们两个人在交往,为什么他不把这个项目给我?!”
中国有句话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蓝怜在心里慢慢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突然间就很想笑。
呵呵,她真的是想要敲开长泽西川的心看一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她这么费心劳神,不留余力地为了整个家族而付出……
所以,在长泽西川看来,她还是一个外人吗?不,蓝怜的手慢慢地握紧,外人至少也和一个“人”字沾上了关系,她在长泽西川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工具吧?
一个为了长泽家族,可以尽力压榨的工具?冰冷的……工具……
“爸爸,”蓝怜悲哀地看着长泽西川,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她当作是女儿吧?就算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被看见,被承认……
“对于您而言,我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吗?”,蓝怜轻轻地闭上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像是破碎的蝶翼,在空中不断地扑腾着,“一个,可以任意压榨,任意牺牲的工具?”
长泽西川嘴角微勾,呵呵,工具吗?的确是呢!不过——不是为了长泽家族强大而可以任意牺牲的工具,而是……为了让那个女人生不如死的报复工具。
游戏,才刚刚开始。贝瑞莎,你不是想要女儿吗?我倒是想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带走尤奈。
我也想要看看,你究竟凭什么和我斗……,我们之间的游戏,这个赢家,绝对不是你!
长泽西川嘴角是诡异的笑容,带着些许狠辣阴冷。就算你把尤奈带走,带走的,也会是更多的愧疚和悲痛欲绝——贝瑞莎,我要让你万劫不复……
看着蓝怜还在定定地盯着自己,长泽西川慢慢地转身,坐回黑色真皮座椅上,双手微微张开,搭在椅背上。
“尤奈,”长泽西川缓缓地开口,眼中满是笑意,“这就是你叫做长泽的无奈。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长泽这个姓氏,就注定是一个枷锁。”
“不管你到底走了多远,这个名字,都是你的宿命。”
“你终究要回来,然后承受这一切——因为,这就是命。”
“就像是”《淮南子》里面说的蜉蝣:
‘蚕食而不饮,二十二日而化;蝉饮而不食,三十日而蜕;蜉蝣不食不饮,三日而死。’又说:‘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尽其乐,盖其旦暮为期,远不过三日尔。’”
长泽西川定定地看着蓝怜,嘴角是莫名其妙的浅笑,带着诡异的感觉:“尤奈,你知道吗,这就是命!”
蓝怜愣了愣,然后双手慢慢地握紧,浑身带着颤抖。这就是命,这是蜉蝣的命,蜉蝣的悲哀……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蓝怜慢慢地闭上眼睛,这是身为蜉蝣的悲哀绝望,她的悲哀绝望,就是因为有长泽这个恶心的姓氏吗?
长泽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尤奈,不要试图和命运对抗,因为你,永远也无法逃离它。”
“如果你不顺从的话,命运就只好毁了你……”,是的,如果你不顺从,要反抗的话,我就会毁了你。
一双再好的鞋子,如果不合脚的话,我就只好毁了它。尤奈,如何你不听话的话……
蓝怜脸色猛地变得苍白,“尤奈,不要试图和命运对抗,因为你,永远也无法逃离它。”
“如果你不顺从的话,命运就只好毁了你……”
这两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在蓝怜耳边紧紧地环绕。
浑身颤抖起来,蓝怜的瞳孔猛地呆滞,是不是,她曾经反抗命运,所以命运才要毁了她?
她曾经不信命,不相信自己不能得到幸福,那么固执地跟在安然身后,想要所谓的爱情。
然后命运就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水,猛地席卷而来,将她的城,完全倾覆,只剩下断壁残垣。
蓝怜的眼睛里面有晶莹慢慢地掉落,是不是,她不应该去反抗命运的?她的一生,还要去幻想什么爱情呢——为什么还要那么固执地觉得,自己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呢……
“尤奈,”长泽西川满意地看着蓝怜眼睛里面的泪水,看起来,好像已经屈服了啊,屈服于长泽这个姓氏,屈服于所谓的命运。
“你要记住,你的名字,叫做长泽尤奈。你是长泽家族的继承人,为了整个家族,你不能说NO!”
蓝怜慢慢地垂下头,双手狠狠地捏紧。冰凉的泪水在地面敲出破碎的声音,有橙黄色的灯光倾斜而下,将蓝怜有些单薄的身影拉成一条很长很长的线段。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很久,蓝怜才缓缓地开口,“我不会反抗的,这大概就是命吧……”
《汉书·王褒传》里说:“蟋蟀俟秋唫,蜉蝤出以阴。”
颜师古注:“蝤音由,字亦作蝣。”
晋郭璞《游仙诗》又云:“借问蜉蝣辈,寧知龟鹤年。”柯灵《香雪海·给人物以生命》:“否则只好朝生而暮死,与蜉蝣同寿。”
不管是她所知道的哪首诗里面,不管是谁所写,蜉蝣的命都是如此短暂悲哀。
那么她呢?她长泽尤奈——或者说蓝怜的一生,又是怎样的呢?她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长泽西川慢慢地走过来,然后拍了拍蓝怜的肩膀:“等会儿在REDbar里面会有一笔生意,你一定要拿下来。”
蓝怜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着长泽西川。拿下生意这个她当然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约在一个夜店里面?
看见蓝怜微微皱起的眉头,长泽西川嘴角微微一笑,然后随意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香槟,倒了一杯在酒杯里面。
将酒杯递给蓝怜,长泽西川眼中满是温柔:“尤奈,辛苦你了。和我说了这么久,应该也口渴了——可能爸爸刚刚的话有些不中听!可是尤奈,你未来的路真的是太长了,如果现在不对你要求严格一点儿,将来你要怎么办呢?”
蓝怜愣了愣,有些不适应地看着长泽西川。她已经习惯了长泽西川对她总是冷冰冰,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情?还一副好爸爸的样子……
“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一直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对你,”像是看穿了蓝怜心中所想,长泽西川眼中闪过一抹悲伤,“爸爸是希望,你可以变得更优秀。你要知道,在整个家族里面,你要是不能独揽大梁——”
长泽西川顿了顿,眼眸微微眯起:“那就只能被抛弃。”
“你是爸爸的亲生女儿,爸爸怎么会不希望你好呢?”
“只是,温情政策,往往都是死亡的温床。”长泽西川定定地看着蓝怜,“你懂吗?”
“爸爸知道你从小生活得并不是那么好,现在突然回到这个家里,要承受这么大压力,肯定有些难受。”
“可是尤奈,我不能放松对你的严格!”,长泽西川轻轻地摇摇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其实你以为你压力大,压力最大的是爸爸啊……”
蓝怜端着香槟的手轻轻一抖,里面的香槟撒了一地。长泽西川的眼中一暗,然后接着说:“尤奈,在中国有篇文章不是说……”
“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蓝怜抓住酒杯的手紧了紧,然后接着说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原来……,蓝怜慢慢地垂下头,是她一直错怪了爸爸吗?
长泽西川慢慢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蓝怜的肩膀:“尤奈,你要记住,爸爸不管是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是爸爸的女儿啊。”
“现在这些,”长泽西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你来说的确是太沉重了,可是,答应爸爸,熬过去好吗?”
蓝怜没有回应,长泽西川有些奇怪地低下头去,就看见蓝怜眼中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掉。
她真的是太缺乏温暖了,也太容易满足了。自从和安然分手,奶奶死去,她就再也没有感受到温暖是什么温度……
可是现在,爸爸突然和她说明一切……,蓝怜慢慢地闭上眼睛,她只觉得心里满是疼痛。
她孤单得太久了,她也想要,有普通人拥有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啊……可是,安然是一个骗子,奶奶已经没有了,来到日本,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去联系苏苏。
现在有一个人,突然告诉她,一切都是为她好,她全部理解错了。
慢慢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长泽西川,蓝怜的眼泪掉落在长泽西川昂贵的西服上。
“爸爸,我知道了,”蓝怜努力地挤出来一个微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这个长泽家族的继承人,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
长泽西川嘴角微勾,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蓝怜的肩膀。
看着蓝怜手中只剩下一点儿的香槟的酒杯,长泽西川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拿起一旁的酒瓶,长泽西川眼眸微微垂下:“来,祝我的尤奈马到成功!”
尤奈伸出手,轻轻地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一口气喝光了酒杯里面所有的香槟。
此时的蓝怜早已经被感动得七零八落,以至于忘记了刚刚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谈生意要去一个夜店,还是全日本最乱七八糟的夜店……
看着蓝怜将空掉的酒杯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长泽西川也放下手中的酒瓶,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蓝怜柔软的头发。
“尤奈,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一颗棋子,只要我没有开口,这颗棋子的利用期就得一直延续下去……
蓝怜慢慢地点点头,然后坚定地看着长泽西川:“爸爸,我知道了。”
“我让司机在门口等你,”长泽西川看向窗外,然后慢慢地说,“我等你回来。”
蓝怜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蓝怜停下脚步。
轻轻地扶着门框,蓝怜慢慢地回头,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那样误解你,还以为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做你的女儿。
原来,最爱我的人就在身边……蓝怜回头,慢慢地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
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努力,保证给你拿下这一单。
长泽西川定定地看着蓝怜的背影,一直到蓝怜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拿起手机,长泽西川拨打出一个电话:“喂?山田先生?”
“长泽董事长啊,怎么样了?”,那边传来有些猥琐的笑声。
“哈哈,”长泽西川发出自信的声音,“我办事,你放心。尤奈已经过来了,你就等着吧。”
“当然,当然。自从上一次见了尤奈小姐,我这心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唉,这日子,真是难熬啊。”
长泽西川嘴角微勾:“山田先生,马上你就不难熬了。今晚,小女是您的。您可要记得温柔一点,她可是一个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的小女孩呢。”
“哈哈,这个我当然知道。中国不是有个成语,叫做怜香惜玉吗?这么貌美如花的尤奈小姐,我自然是要好好爱惜的。”
长泽西川摆摆手:“不过,能够伺候您,是她的福气。不过……山田先生,这次岛屿的这个项目……”
那边的电话里面传来一个让人听了极其不舒服的笑声:“这个嘛,长泽董事长您尽管放心。只要今天尤奈小姐上了我的床,这个项目的开放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那边的山田肥胖的脸挤在一起,带了些狠戾,“要是长泽董事长办事不牢,我今天没有得到尤奈小姐——我这项目可就说不准了……”
长泽西川点点头,然后浅笑道:“这是自然……”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长泽西川接着说道:“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你一定会有一个愉快的晚上的。”
“因为,刚刚尤奈走的时候,我给她喝了点东西,到了你那里,差不多说上几句话,她就会倒了……”
长泽西川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香槟:“到时候,山田先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山田愣了愣,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哈哈,长泽董事长,这可是你亲生女儿,你真下得去手。啧啧啧,你真是够心狠啊……”
“不知道山田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中国的一句俗语……”,长泽西川看向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透明澄澈,没有留下一点儿香槟,“无毒不丈夫!”
山田笑得更开心:“好好好,够狠。可是,我喜欢!长泽董事长,要是今天我玩得开心,这个项目,没有第二句话,绝对是你的!”
长泽西川点点头,走到透明玻璃杯面前,轻轻地拿起,然后手中一松,玻璃杯就掉进了垃圾桶里。
“那我就先谢谢山田先生了,”长泽西川嘴角微勾,慢慢地切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