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江鹤卿的那年,我违背人鱼祖训上岸与他相守。
他坐在小舟上为我反复哼唱情歌,为我挡去海蛇一族的追杀。
情爱最浓时,他捏着耳垂小声嘱咐我。
「以后别哭,见着人也别想着送珍珠。除了我,别人只会将你锁起来。」
可当他的白月光和离时,他却将我囚在了府中。
他冷着脸加固我手上的锁链,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在我的鳞片上。
「血珠精美,为晴雨添妆是你的福分。」
鲛人一族,越是痛不欲生,血珠越是圆润无瑕。
原来我不过是他们婚宴上的装饰品。
1
「咣。」
上了三道大锁的门被人打开,来人居高临下地围着我绕了一圈。
阴暗的屋子内,我摇动着被铁链紧捆的手,无力地向光线那处探去。
待在屋子里太久,我的视线越发模糊,只瞧得见人影。
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模糊了我的嗅觉。
无论是谁,求他给我一口水喝。
「江鹤卿,你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那人嗤笑着,缓缓低下身子掀开了我乱糟糟的头发。
我心下一沉,无力地瘫在池子里等待她的折磨。
来人抓着我的下巴,肆无忌惮地欣赏我的狼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被一个凡人折磨得如此狼狈的人鱼族,古往今来怕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废物。
「呵呵,要是鹤卿哥哥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被吓跑。」
萧晴雨打量着我身上的伤痕,阴恻恻地在我耳边说道。
她格外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根银针,在我眼前晃荡,期待我的求饶。
少女眉眼弯弯,脸色红润,怎么都不像将死之人。
可江鹤卿不信,总觉得我在争风吃醋。
那日猎场暗杀,萧晴雨为他挡了一刀落下病根,寿命只余半年。
从此,他说得最多的便是我们欠萧晴雨的。
所以在萧晴雨提出与他成婚,希望自己死后有人祭拜时。
江鹤卿连忙点头,一个眼神也不曾分给我。
「小渝,她只要我半年。你别任性了。」
事后,他挽着我的衣袖恳求我大度些。
我心灰意冷,决意回归海洋。
临行那日,江鹤卿的践行酒让我失了意识。
醒来二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晴雨的婚服上缺几颗明珠,你装模作样流几滴泪就行了。」
「王府库房里珍珠还少吗?」
我尝试抬起双腿,发觉全身松软无力,恨意在胸腔翻滚。
他贵为王爷,库房什么珍珠没有?
偏要我的眼泪去为他们的婚礼添色加彩。
顶着我失望的眼神,江鹤卿喋喋不休的嘴终是闭上了。
「鹤卿哥哥,我不要紧的。只是有些好奇,时常想着要是我的眼泪也能化为珍珠就好了。」
萧晴雨泪光盈盈,倚在桌子旁说一句便咳嗽不止。
「你喜欢的东西都在屋子内,怎么可能舍得离去?」
「我答应你,会伴你一生一世的。别闹。」
江鹤卿伸出手,指尖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滑过,试图抹平我脸上的愤懑。
我的离开,在他眼中不过是耍小性子、闹脾气。
"卿卿,你靠近一点。"
我收起愤怒,眉眼情思流转,柔声唤他。
江鹤卿闻言,俯下身子想要将我揽入怀中。
我扑向他的脖子,用尽全力去撕咬他。
「小渝公子,江哥哥对你情深意重,你怎么能下死手?」
萧晴雨一声惊呼,引得几个护卫连忙闯入。
江鹤卿压着我的双手,一面皱眉受着我的攻击,一面示意护卫后退。
「难不成你为苏黎之死对鹤卿哥哥心怀怨怼,想要报仇?」
话音刚落她捂着嘴巴,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苏黎二字掷地有声。
江鹤卿反手一勾,狠狠地将我压在身下,黝黑的眼珠子里升起一股杀意。
他想杀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泪珠骤然涌出,成串的珠子滚到他的手心。
「满意了吗?」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江鹤卿瞥见那些珍珠不喜反怒,面色越发阴沉。
「你为苏黎肝肠寸断?」
他一脸错愕,气得不停冷笑。
「拉下去,锁起来。」
江鹤卿捂着脖颈,死死盯着我每个字都仿佛刚从冰块里凿出似的。
2
银针在眼前闪过,离我的瞳孔仅隔了半粒米,针尖的光芒照得眼睛生疼。
光是看一眼,浑身上下便弥漫着一股痛感。
我咬紧牙关,将眼泪逼回眼眶,那是我仅存的自尊。
「哭!」
「你为什么不哭!」
萧晴雨一把扯过我的头发,细长的银针猛地往我腰间扎去。
她很聪明,每回下手都挑不容易看出伤口的地方。
我的腰间、尾部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一针都是她亲自刺下的。
「求饶呀,求得大声些,也许江哥哥会来接你呢。」
萧晴雨恶狠狠地说道,手中加大了力度。
我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不再对江鹤辞抱有希望。
他来,不过是伤我更深罢了。
3
萧晴雨第一次取我血时,我痛得死去活来趴在窗边求笼子里的鹦鹉为我送信。
可江鹤卿来瞧我时,只是站在池子边沿粗略地扫了一眼。
屋内陈设华贵,各类物件精美,看得出主人家待我格外用心。
一旁的萧晴雨捂着缠着纱布的右臂,躲在他身后,面露难色。
「江公子他皮娇肉嫩,还是别难为他了。」
「婚服上的珠子,算了吧。」
女子一声叹息,一滴泪珠恰好落在男人掌心。
江鹤辞剜了我一眼,像在看监狱里十恶不赦的犯人。
「不过借你一点血,你几时这般娇气?」
「一千滴血珠,让晴雨走得心满意足。以后我都听你的。」
他蹲下身子,轻轻擦去我额角的汗,仿佛在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无论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再相信,比起鲛人身为人类的萧晴雨更脆弱。
人之将死,她要的不过是我的血,不至命即可。
即使我从不曾真的伤过她半分。
萧晴雨怯生生地躲在江鹤辞背后朝我晃了晃手臂。
我很清楚那厚重的纱布下裹着的臂膀光滑无痕。
「江渝,我最近很忙。你乖些,待到晴雨成亲那一日,我自会来接你。」
江鹤卿弯腰将我耳边的碎发整理好,对上我失望我的目光试图用一个吻解决。
我偏过头去,逃避他的亲昵,他捏着我的下巴想要继续。
「江鹤辞,缺水太久,我真的会死的。」
「王爷。宫中急召。」
屋外匆匆跑进来一人打断我的话,江鹤辞猛地站起向外冲去。
行至门槛时,他忽然转身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视线在锁链上停留一下。
我目光一动,以为他生了一丝怜悯。
下一秒,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郑重地交付萧晴雨。
「别再伤害晴雨,她只是想绣自己的嫁衣罢了。」
他匆匆而去,再未回头。
自从萧晴雨归来后,他给我留下最多的是背影。
翌日清晨,下人送来的早饭是两只血肉模糊的鹦鹉。
鹦鹉上撒满了白色粉末,萧晴雨令人撬开我的嘴巴胡乱将其塞进去。
「好好吃饭,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血腥味在我的胃部翻滚,胸腔处无处发泄的愤怒激得我喘不过气来。
软骨散,用者筋骨无力,无法反抗。
江鹤卿,你怎么能对我下这种药!
「待到我和江哥哥成婚,你的下场如同此鸟。」
萧晴雨笑得格外开怀,挥挥手换了两个哑巴上来扎我。
这一次,二人手中是更为粗厚的银针。
「衣裙上的珠子凑得差不多了,风冠上的需得大些,江公子可别小气。」
萧晴雨抓着我的脸蛋,笑得越发狰狞,鲜红的指甲在脖颈上奋力一抓。
几道血痕就此而生,身下的两个哑妇在她的示意下举起了银针。
4
刹那间我整个身体都因疼痛而颤抖,鱼尾在地上扑打着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鲜血从腰间喷射而出,化作一粒粒红珠散落在池子里。
「多流些,你的血真美。能为本郡主添妆加彩是你的福分!」
萧晴雨捧着那些血珠,笑得格外癫狂。
我脑海里却始终涌现出另一道清润的嗓音。
「你的眼泪很美,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江鹤卿,惯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