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婿是皇子,二女婿是皇商,我爹多好的规划,可惜都落空了。
“听说了吗,何家好像也在知府的账本上。”
“那不得是抄家的罪!”
外面的消息一天一个样,阿荣好像很在意何家的消息,黑衣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闹了半月,四皇子带人走了,何老爷死了。
何家元气大伤,成了何大少管家,我想嫡姐的日子应该会好过点了吧。
夜晚,阿荣坐在院子里喝酒。
他竟然哭了,痛苦的哀鸣过后又笑了。
我坐在床上,心中暗暗发誓就算阿荣有疯病,我也不会嫌弃他。
阿荣醒后一本正经拉着我发问:
“玉娘,你想拥有荣华富贵吗?”
“不想,我只想和你过日子,平平安安细水长流。”
“好,我答应你。”
我从不贪心,我就想过个寻常夫妻的日子。
荣华富贵我享过了,并不好。
一场大雪来了,阿荣带着我爬到山上,入目一片白,天地化为一色。
“阿荣,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用谢。”
这就是我盼了二十二年的雪景,十四年前错过的景色终于看到了。
没多久,太子被废,四皇子为当年之事翻案,花家不再是罪臣。
可那又有什么用,八年青楼的耻辱,已经烙进骨髓。
6
嫡姐找来,拉着我陪她喝酒,诉说着这些年她的苦楚。
“当年我求过他,他说他也没办法。”
“现在翻案又有什么用,我做了八年何家妇,我们回不去了。”
“还让我假死跟他走,真会开玩笑。”
“软蛋玩意,当年就护不住我,难道现在能护住了?”
嫡姐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淑女模样,说起脏话来比村妇还泼皮。
嫡姐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原本应该过着话本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
奈何一朝败落,她和四皇子从此云泥之别。
四皇子应该还是对嫡姐有情的。
何家想来也是因为有了嫡姐,才会只死了个何老爷。
可惜嫡姐的庇护没有换来何家的感激,她的身上反而又添了新伤。
“姐夫打你了?”
“没有,你看错了。天色太晚了,我先走了。”
“相公,帮我送姐姐到巷口。”
嫡姐见了阿荣,满脸惊讶,跟那晚的怪人一样,不用我扶自己都能走了。
我以为她是惊讶阿荣的个头,后来才知道不是。
阿荣送完嫡姐回来,我跟他说起嫡姐身上的伤。
“何大少爷我见过,小时候还救过我,文质彬彬的少年,如今怎么变得爱打女人的?算了,你肯定不会知道为什么。”
“娘子喜欢他吗?”
“我喜欢的是当初那个少年,才不是现在这个臭男人。”
“唔。”
阿荣竟然吻我了,他好像又哭了,眼里满是泪水,一瞬间让我觉得好生眼熟。
好像,好像那个少年。
阿荣还是没有碰我,我不免有些恼怒,却在喝了他端进来的醒酒汤时,什么怨气都没了。
我的阿荣这么好,我不能跟他计较。
7
春天来了,阿荣又说要带我去姑苏城看春日美景。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正是姑苏最美的时节,我和姐姐都是在这里长大。
“阿荣,你会画画吗?”
“愿为娘子效劳。”
“帮我画一副,送回黑水城,让长姐掉两滴眼泪润润眼。”
阿荣画的极好,姑苏美景跃然纸上,嫡姐看了定会落泪。
当年在水边肆意高歌的姐妹俩,一个远在黑水城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一个深陷泥潭肮脏不堪。
我拉着阿荣回老宅,篱笆花墙小池塘,一切都跟离开时一样。
后院里有座坟,竟是我娘的,我原以为她连捡骨的人都没有。
“娘,我回来了,我嫁人了,我没有做妾!”
娘死前让我答应千万别做妾,妾如蒲苇,随手可弃。
我和阿荣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见了长辈。
当晚我们圆房了,我才知道阿荣说的时机。
“三媒六聘已经怠慢你,怎么也得拜了长辈,才能圆房。玉娘,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阿荣,你真傻。”
谁家给娼妓三媒六聘,除了你,天下再寻不到这样的傻子。
天气入秋,我们又回了黑水城,阿荣总是粘着我。
我却苦恼起来,我入楼便吃了脏药,这辈子怕是不能有孩子,我怕阿荣不要我。
“阿荣,你想有孩子吗?”
“我想,但得是跟你的孩子,跟你花玉娘的孩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们相拥而眠,这么多年我终于睡了个整觉。
回家路上又遇到了熟人,梁轩和他夫人。
炸呼呼的黄美燕已为人妻,温顺低着眉眼,可我还是瞥到她偷偷拧梁轩时的得意。
“玉姐姐,好久不见。”
“燕燕,你长高了。”
“姐姐,我很想你,你走了城里没人带我玩。”
她哪知道我就是梁轩信里的娼妓,还好梁轩不会多话。
看似叙旧,实则她在我手心写字,这是我们年少时最爱玩的游戏。
等她远去,我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天下又要乱了,废太子跑了。
8
我们加快行程回了黑水城,京城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我们又开始囤粮食。
大人物的争斗,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出门采买时我又看到那个怪人,人群簇拥中,我知道他是何大少,原本属于我的夫君。
他12岁时我们相看一起玩耍过,那双眼完全不一样,相比起来阿荣的眼更像。
一个人不会变化那么大,只有可能他不是何大少,或者我当年见的不是何大少。
“玉娘,我在这里。”
“玉娘。”
家旁巷子角落里,嫡姐气息奄奄躺在那里,我急忙扶进屋里。
她伸手拦住我去找大夫,一脸神秘让我靠近,我才发现她身形臃肿了许多。
轻轻掀起裙摆,她的腹部鼓起,我的手放上去被什么踢了一下,是孩子。
“玉娘,花家的冤屈有着落了。”
“你没猜错。这孩子是皇家血脉,是四皇子的。”
“你疯了,你是何家妇!”
我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她怎么敢,被发现了怎么办?
嫡姐听完这句话面容突然扭曲,她像疯了一样脱衣服。
层层衣衫落下,她的身上竟满是新伤旧伤痕。
烙铁鞭痕烫伤,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没几块好肉。
青楼的刑罚我也受过,可像这样的却没有过,这哪里是少夫人的身子。
我吓得捂眼不敢看,她却硬逼着走近,让我上手抚摸伤痕。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这八年过的日子!”
“你一定没想到吧,这八年我跟你一样,区别不过是一个暗娼一个明娼,这北边数得上号的官员商贾,哪个没尝过我这侍郎千金的身子。”
“你说我怎么不恨,都说我贱,我却偏要生个皇家子嗣,让他们看看我花月娘本该是什么命。”
“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身在楼中,看似锦衣玉食,哪样不是用身子换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没流一滴泪,一件件帮嫡姐把衣服穿好。
我们默契不去说彼此受到的伤害,说了也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