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势，异能是也。
六百年前，异势突起，天下骚动。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平凡人，无论男女老少，均可以通过摄取势晶体的力量得到超自然的能力。
控风御水，飞檐走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势分上中下，果存喜常悲。
那个时代，有数量尤为可观的一批人，与我一样，受到老天的“眷顾”，成功渡得下等异势。
而我所渡得的异势，名为【家破人亡】，俗称破势。
顾名思义，我出生未多久，便重伤亲父，母亲更是深受我害，在我尚牙牙学语之际便与世长辞。
这样一个看起来天煞孤星的命格，似乎预示着我在他日能成为顶天立地，傲视群雄，谁与争锋的大英雄。
但，我不是。
虽我不是，我却无时无刻不对这寄生于右手的【家破人亡】心存感激。尽管这会让我对未曾谋面的母亲产生愧疚，但，我仍要讲。
幸有此势，让我即使不能成为英雄，也能常伴英雄左右……
“在写什么？即使习惯了左手，使用也要有节制。”
听到声音，程右立马将桌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衣兜。
“没，没什么，少爷要求的随行感记罢了。”
周埙一笑，在他兜里摸索着：“早晚都是要给我看的，现在害羞什么？让我先一睹为快！”
程右紧紧攥着兜里的纸团，低声说：“这……这只是初稿，今后还要改的。”
周埙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而是抬头左右张望，神情有些急躁。
而程右坐在花了五百人民币才换来的座位上忐忑不安，几次尝试起身，却又被周埙狠狠地固定在座位上，他便也在针毡上舒服地坐着了。
一壶茶水入肚，程右与周埙也因各去了三次厕所而被邻座偷笑某功能障碍之时，终于等到有人来报幕。
“各位看官，实在抱歉，昆曲《桃花扇》因剧组人员身体不适，临时取消……”
听到这个消息时，程右是无感的，毕竟与【家破人亡】共生的那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由这个异势带来的各种连锁反应，当然，其中不乏对几身运数的削减。
只不过，台下的观众，与站在一旁，用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的周埙却不能接受。毕竟诸位都是花了不少人民币进来的，尤其是后者，为了抢一张坐票，不惜与满头华发，走路蹒跚的老者争个你死我活。如此大费周章，怎么能轻易释怀。
“你逗我们玩呢？花着大钱，耗着功夫，你一句不演就不演了？！”
“你们还有没有信用啊！如果连仙寮剧馆都言而无信的话，那我们以后更没处去听《桃花扇》了……”
诸如此种不忿，还有很多。面对台下来势凶猛的讨伐之词，报幕员似乎早已习惯如此场面，仍笑脸盈盈，不卑不亢。
“剧组临生枝节不可避免，诸位的损失，全部由仙寮剧馆担负。演出完毕，诸位可凭《桃花扇》的票根到前台领双倍票价的赔偿。”
台下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逐渐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似有人迫不及待要去前台领取赔偿。而周埙却依然岿然不动，盯着报幕员表情严肃。
被固定在椅子上的程右，也按捺住迫切想要领取补偿的心，静待报幕员接下来的话。
“各位看官不要心急，刚才所说的双倍赔偿，也只是剧馆赔偿的一部分。为弥补各位看官心灵上的损失，仙寮剧院特请出著名评书艺术家烽火，为大家带来评书《异势界那点儿事》，敬请欣赏！”
报幕员语落，台下哑然一片，连桌椅板凳挪动的声音都停止，时间仿佛停滞了般。
就在掌声、欢呼声、喝彩声如潮而涌，震得程右耳朵发疼的时候，他注意到，报幕员在下场前似乎若有所指地朝他们这边望过一眼，并且，给他们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
程右仰头看向周埙，发现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少爷……仿佛有人花了大价钱要请我们看戏呢。”
周埙仍直视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道：“那咱们就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台上烽火的出现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再抬起头来，程右发现道具已准备得当，而烽火也精神饱满，气势不凡，目光炯炯地端坐在桌子后。醒木一拍，台下立刻鸦雀无声。
望着烽火略有些面熟的样貌，程右的心仿佛也被醒木拍了一下，惊悸不止。而身旁的周埙则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异势知多少，烽火与您聊。各位看官，鄙人烽火，今日得幸，为大家讲一讲传闻中异势界的那些值得与不值一提的事儿。”
烽火方一张口，台下便有人连声高喝“好”，声音异常嘹亮，似乎一定要传进某些人的耳朵。作为某些人的周埙与程右相视一眼，各饮下一杯茶，接着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央。
“说到异势，不得不提的自然是异势的载体——势晶体。
“先贤有言：晶面如镜，可照人性；晶体如刃，可诛人心。
“势晶体原形似桃花，有五瓣一蕊心。六百年前，先祖意外发现势晶体可以产生超然能力，此即为异势。将势晶体带回素人界，未保不测，先祖将其一分为六。一者体量虽小，能量却不可勘测，为母晶体，又名蕊心。其余五者为棱体状，通体莹亮，为子晶体。势晶体皆无色，透明，强光照耀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母子晶体均能渡势以人，只不过前者渡势快，效力卓越显著，后者渡势缓慢效力因人而异。这便是异势的起源。”
听到这里，程右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且众所周知的异势起源罢了，听听倒也无妨。而烽火那略有些熟悉的面孔，他也只当是自己活了太久，阅人无数的过，并无多想。
烽火啜一口茶，咂摸了滋味，清口一声又接着道。
“先祖英明，在将势晶体公之于众之前，利用自己和近身随从做实验，以研究渡势，控势，运势之法。
“如此兢兢业业，舍身忘我，只为编纂出《异势便览》，以便将势晶体交予朝廷时，朝廷当局能合理划分组织，分配人员来管理和运用势晶体，并利用势晶体的能力，解救天下人于水火，造福众生……”
“喂！”周埙突然一拍桌子，大喊一声。
此一行为自然引来旁人的不满。
“年轻人，你有没有教养，剧馆里大呼小叫，一点礼貌都没有。”
周埙愤愤然朝向那位看客：“我有没有教养，也轮不到你一个后辈评断。”
那位样貌五十多岁的看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你一个白毛的混小子，竟敢说我……说我是后辈？！”
“说你是后辈是给你面子，论辈分，你叫我一声爷爷都不过分！”
程右扯扯周埙的袖子：“少爷，稍安勿躁，切莫把事情闹大。”
周埙又是哼的一声，还未等他张口，台上的烽火又道。
“两位看官息怒。想必这位年轻的看官想和我互动，我烽火讲书，没有那么多规矩，若是有疑问或者不赞同，尽可打断。”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问问你，”周埙仰着下巴问道，“你口中的先祖是哪门哪户？”
“哈哈哈哈哈，这你都不都知道！”年长的看官颇为得意，插口道，“也怪不得你，现在的年轻人，对传闻中的异势界都不感兴趣了。让我这个资深异势迷来告诉你吧。那位先祖自然是卓林卓正华……烽火先生，我说的可对？”
烽火得意一笑，望向周埙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嘲讽：“方才那位看官所言甚是，只身带回势晶体的先祖自然是姓卓，难不成，还会姓了周吗！”
“一派胡言！”周埙一拍桌子，倾身就要冲到台前。程右起身，一把拉住了他。
“少爷，这都是素人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必当真。况且他们都是小辈，没有谁真正经历过那段动荡的时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信不得，也没有人会信。为了这么点儿事和这些小辈计较，也显得你没有气量不是？”
周埙瞥过来一眼，依旧是愤懑不平地大喘着气，但是却没有再冲动。
台上烽火继续道：“既然说到了周姓。不得不提的就是当年异势界先祖曾受奸人蒙骗，痛失势晶体守护权一事。而那奸人，则是以胞妹为饵，卑鄙无耻，天良丧尽的周姓人，周铭！”
听得此言，程右紧忙拉住周埙：“少爷，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烽火先生，当年盗取势晶体与《异势便览》的不是两个人吗？除了周铭还有谁？”台下有人抛问，语气十分诚恳。
烽火冷笑一声：“这位看官提醒得妙！当年盗册盗石的，除了周铭，不得不提的就是与他里应外合，狼狈为奸的沈氏，沈堂！”
程右再抬头，周埙紧抱着胳膊的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也是在极力忍耐。
“少……少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周沈二人勾结盗册，卓家先祖痛失蕊心，元气大伤。又因失信于朝廷，被当局无情打压，卓家更是过得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烽火再拍醒木，“而坐享其成的周家，大肆利用盗来的势晶体的能量，靠为素人渡势谋取钱财，招揽能人，声名大涨，家财渐丰，达到能与卓家匹敌时，才用了不过两年的时间……”
“烽火先生，卓老前辈为什么不趁周家羽翼未丰之时将势晶体再夺回来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家那群土匪胡作非为啊！”
不用抬头，程右便知道周埙现在是何反应。他起身掠过周埙身旁时无奈地说：“少爷，我们还是尽早退场吧……”
周埙一语不发，转身跟在程右身后。
而两人还没有完整地踏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狰拧的笑声。再回头，台上烽火也已起身，一条腿架在凳子上，气势汹汹，完全没了初见时干练稳重的模样。原本出神的双目圆睁，仿佛要爆裂一般。接下来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嘶吼。
“卓先祖从来宽厚仁慈，不善争妒，怎么会能那种无耻之徒一般计较。周家贪心不足，得寸进尺，反而向卓家多次发难，如此见利忘义之徒，烽火实在不齿！
“俗语有言，上梁不正下梁歪，尽管周家如百足之虫存续百年，但其后辈，却也是一些登徒浪子，衣冠枭獍，终难登大雅之堂！
“周家二十一代长子周坛，诡计多端，架空亲父，多次陷卓家于不义。周家二十一代长女周圻，水性杨花，红颜祸水，手刃卓家幺子，实在心狠手辣！
“而周家二十一代幺子周埙，身无长势，软弱无能，肮脏龌龊，极其变态，身为男人，竟与其同为男人的侍从……”
“放你祖宗的屁！”未等烽火的满腔铿锵之言说完，程右一掌将檀木桌拍了个粉碎，这还是他右手康复后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喘着粗气，朝向周埙，“少爷，俗话说的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周埙会意一笑：“右右，我终于等到你。”
语落，两人即刻飞身向前，冲向烽火所在的舞台。
而烽火也推翻面前的桌椅，露出带有梅花纹绣的赤臂，指着程右笑得更加恣意狂妄：“这是谁家的狗不看好，出来乱咬人可怎么行？”
程右摸了摸脖子上的颈圈，感觉颈圈下撕扯般的疼痛又开始蔓延，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不由得咳了两声。
“右右！深呼吸，别轻信了他的挑唆！”
周埙说完，已奔到程右之前，侧身为他作掩护。而此时，台上居高临下的烽火掌心突然腾升出一团耀眼的火焰，再一挥手，那火焰猛然化作巨大的龙形，咆哮着朝他们两人而来。
周埙眼疾手快，揽过程右，朝着剧馆一侧奔逃，那团火焰虽扑了空，但却将观众的座椅点燃，剧馆中央瞬间变成火场，浓烟四起，不可辨物。
“啊啊啊啊！那是异势！那是异势啊！当今时代，仍然有异势存在呐！”
观众呼号震天，四处奔逃，刹那间，烟雾警报响起，混杂着凄厉的人声，惊险非常。
“姓周的！拿命来吧！”烽火双手在面前摊开，两团凶猛程度更甚于之前的火焰跳跃在他掌心。
程右与周埙死死地盯着烽火。
“少爷，这把你可看清了？”
“一，清，二，楚。”
“那可是……”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