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吵吵嚷嚷地，也都找到了座位。但是会场就这么小，还有许多工人没有座位。他们席地而坐，或者站在后面和墙边，他们注视着霍尔瓦被押上台，都在期盼着一个结果。
姚裕华三人落座，从上向下俯视霍尔瓦。姚裕华看着霍尔瓦恨得牙痒痒，霍尔瓦却神情自若，充满不屑。
“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
商会主席只是掏出一个日本国徽勋章，霍尔瓦见了立刻没了嚣张的气焰，反倒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这是从哪搞来的东西！”
“从你的保险柜里。”
听到霍尔瓦和日本人有染，在场的工人们咒骂声又响起来了。
商会主席谢尔盖向刘铭示意，刘铭拿起面前资料大声宣布道：“霍尔瓦全名狄米特里·列奥尼德维奇·霍尔瓦，出生于俄国乌克兰的波尔塔瓦省列明楚格市的一个旧贵族家庭。中东铁路正式通车运营时，他以上校军衔出任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后晋升中将。霍尔瓦对铁路工人的残酷管制，引起了工人们的强烈不满。今日，工厂的工人举行罢工，提出合理的要求，希望能解除军事管制，实行8小时工作制。霍尔瓦答应第二天解决，其实是欺骗手段，工人们识破后包围了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霍尔瓦只得从后门溜出铁路局，然后调来大批军警，和他们一起镇压工人。”
霍尔瓦一拍桌子，强撑着脸面，喊道：“你有什么证据？你怎么知道那些军人是我调过来的？你在现场见到过我在镇压工人吗？”
霍尔瓦后面的工人们都在举手抗议，很多人都见过霍尔瓦。他们喊着“让我来作证”、“每个人都见过霍尔瓦”之类的话，显然霍尔瓦是逃不掉了。
谢尔盖则是说道：“鉴于工人们情绪激动，可能夸大现实，本次由哈尔滨荣欣粮行的老板姚裕华姚老板作证。”
“霍尔瓦不但出现在了现场，为了平息暴乱还欲要绑架各位工人的亲属。”
工人们又激动起来，现场秩序有些失控，霍尔瓦则是扯着脖子大喊这主意是姚裕华提出来的。
姚裕瑛此时又补充道：“我是姚裕华的妹妹。霍尔瓦还派他的部下绑架我，以此要挟姚裕华把荣欣粮行的股份转让给他。如果这是姚裕华提出的建议，那霍尔瓦又怎么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姐姐？”
霍尔瓦哑口无言，场内有军人维持秩序才没让那些工人围殴霍尔瓦。
姚裕华继续道：“他拿人命当草芥，拿生命当儿戏，玩弄人最柔弱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反之将他剥夺来的这些劳动力、感情和生命化作自己的钱财，注定是要倒台的。”
谢尔盖满意地点点头，他刚要在说些什么，刘铭却抢在他前面。
“我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先生，中东铁路位于中国东北，霍尔瓦控制位于中国的中东铁路还如此嚣张，使张作霖先生勃然大怒，禁止霍尔瓦军队武装入境，收回中东铁路局部分领导权。”
商会主席看着刘铭，还等他再继续说下去。刘铭注意到谢尔盖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想听什么。
“在苏联不能再有第二个霍尔瓦。我们都应该以此为鉴。”
莫斯科商会主席最后一句话，将此次会议引向终点。
“霍尔瓦，你暂时不要插手中东铁路，回去交代自己的问题吧。”
霍尔瓦倒台了，不再被任何人拥护。台下，瓦西佳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看着姚裕华和刘铭，他从二人身上看到了除了商人以外的其他气质。
散会，瓦西佳叫住欲要离开的刘铭。姚裕华和姚裕瑛已经混入人群离开，此时他们处于工人的喧哗之中，越是公共的场所就越是隐蔽。
“刘会长，我老了，看了你们的精彩发言，我就发现，我老了。”瓦西佳拄着拐杖，尽显老态龙钟。
刘铭不知道瓦西佳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赶忙上前搀扶。
“刘会长，霍尔瓦这个孬种在你们的证词中倒下了，中东铁路在你们的帮助下，越来越好了。”
刘铭谦虚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所有勇敢的工人之功劳。”
瓦西佳哈哈一笑，“刘会长，工人们也需要领导，需要您这样的领导人。”
刘铭这才明白瓦西佳是想要把中东铁路总工会主席之位让给自己，这怎么行？给谁都不能给自己。
“我的能力不足以担任这个职位，沈万严在哈尔滨的商业地位很重要，他作为万通银行行长，可以有效制约同样是商人的姚裕华。”
瓦西佳点点头，“那你当工会副主席，就让这沈行长在这正主席的位置上挂着吧。”瓦西佳接下来的话让刘铭也意想不到，“姚裕华本质是善良的，她能说出那些话，我已经认可她了。就你刘铭和她一起当上这工会副主席吧。”
刘铭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人满为患的莫斯科商会挤出来的，人群淹没了街道。他注意到姚裕华正在和姚裕瑛交谈，他看了眼手表，急匆匆的上了车，没有时间和姐妹俩交流什么了。
姚裕华有些焦急的抓住姚裕瑛的手，以质问的口吻问道：“你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工人之中，我理解你有这一颗善心，但……”
姚裕瑛有些胆怯，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姐，我不太懂，就是……就是看这些工人过得太苦了，我想帮帮他们。”
姚裕华还想说什么，看着姚裕瑛纯洁的双眸，又想到那霍尔瓦的可恨和工人的愤怒，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为了自己的生意，用尽一切手段，不顾他人意愿、情感甚至是生命，真的是正确的吗？自己和霍尔瓦有什么区别呢？
姚裕华深刻反思自己的同时，也不忘提醒姚裕瑛。
“总之，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参加这种事。”
姚裕瑛见姐姐要把这件事翻过去，连忙点头。姚裕瑛看了眼手表，表现出相当焦急的样子，“姐，我我得上课去了。”
姚裕华一听姚裕瑛这么着急回去上课，心中又爱又气。
“这么喜欢上课早不留在学校，跑到这来干什么！快回去吧！”
“知道啦姐！”
姚裕瑛沿着路边跑，拦了辆出租车，姚裕华目送她的出租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莫斯科市中心的小巷子，俄罗斯风格的华丽墙皮上开有一门，一个中国样貌的人走到门前，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悄然进入，轻轻关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同志们，最新接到消息，霍尔瓦倒台了，瓦西佳将工会主席的位置给了沈万严，刘铭和姚裕华成为副主席。”
屋内，壁炉之火跳跃着，一个中国人面朝壁炉席地而坐，火光摇曳，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姚裕华怎么也能成公会副主席？”
“据说姚裕华在会议上坐实了霍尔瓦的罪证，据说，言语中还带有批判性。”
“对谁的批判？”
“都有。”
“然后瓦西佳就把公会副主席的位置给她了？”
“相信瓦西佳同志的眼光。”
“这下荣欣粮行应该能顺利入股中东铁路了，对哈尔滨来说应该是个好事。”
两人点点头，门口又传来动静，警觉地看过去，发现来者正是刘铭。
“感谢武生先生。”其中一人起身抱拳，“武生先生真是好计谋，借奉系军进入苏联之时还能趁乱把我们带进来。”
刘铭拍了拍他的手，表示不必客气。
“都是为了中公六大的顺利召开，不如现在即刻动身？”
墙上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悄然从里面往外探出，小巷无人，这是绝佳的隐藏地点。第一个出来的是刘铭，他打开大门，让屋子里那两名中共党员收拾好壁炉中的余烬，将一切都恢复如初，出门时几名党员早已乔装打扮成苏联人的样子，风衣加上礼帽，帽檐拉低，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国籍。
几个人没注意到，远处的屋顶，一个日本人正举着望远镜偷偷观察着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刘铭带着党员，大阔步走向轿车，刘铭打开车门时眼睛没闲着，他观察着街道，没有发现异常，才坐到驾驶座上。调整后视镜，表面是在为汽车启动做准备，实则观察后面有无被跟踪的迹象。后面只有来往的苏联人，没有可疑的车辆停在路边。
两个党员的反侦察意识也很出色，每个人都保持面朝前方的同时眼珠左右旋转盯着街道。
刘铭向两人点头。
汽车发动，驶入街道。路边，戴着墨镜的人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跟着刘铭的车，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