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车停在莫斯科东方大学门前,警卫敲了敲车窗,见到来者是刘铭,又往后看了看,清点一下人数,就让他们停在路边了。
后方经过一辆出租车引起刘铭的注意,那出租车虽然跟车距离遥远,但它始终就跟在后面,从未被甩掉。出租车没有因为刘铭的停靠而停下,而是沿着路径直向前驶去了。
校园内,姚裕瑛早已就位。本来应该是孙绍然前来接应,但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愿亲自出面,就要姚裕瑛来了。
姚裕瑛也是很警觉地观察街道,那出租车经过时,姚裕瑛瞟到车内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那人正好扭过头与姚裕瑛面对面。姚裕瑛注意到男人嘴角有一颗痣。她此时站在校园内阴暗的角落,一般人很难注意到她。这个男人却盯着她,应该也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此举引起了姚裕瑛的警觉。想到他有可能是跟踪中共党员的间谍,姚裕瑛还感到有些刺激。明争暗斗,蛰伏与暴露,是姚裕瑛那久经不下的肾上腺素。
刘铭下车,他已经做好了和孙绍然见面的准备。老友见面,刘铭心里却颇为复杂。
“想必我要等的就是刘会长您吧。”姚裕瑛和刘铭再次相见,只是二人不再以哈尔滨商会主席和荣欣粮行小姐的身份相见,而是用共产国际特工的身份进行交接。
“姚裕瑛?”
刘铭很是惊讶,没想到来接头的人不是孙绍然,而是姚裕瑛。她明明是姚裕华的妹妹,被送来莫斯科学习商业,怎么还能来此地与自己交接?
“孙绍然让我来的。”
刘铭听后更加震惊,荣欣粮行家族势力遍布稽查队和哈尔滨商会还不够,甚至还涉及到共产国际。
“你为什么加入共产国际?”
姚裕瑛察觉到刘铭的不信任,自然是昂起头,哼一声以示对刘铭怀疑语气的不屑。
“你不觉得这很酷吗?”
听到姚裕瑛这样的回答,刘铭反倒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姚裕华有计划、有目的地让姚裕瑛加入共产国际,以争取到更多关于荣欣粮行的商业机会。既然姚裕瑛只是处于兴趣选择这条路,孙绍然能让她担任接头人必然是看重了她的极高天赋。
孙绍然站在教学楼楼顶,远远地看着姚裕瑛和刘铭,嘴里还不断叹息着。
“你认为你选择的道路是惟一正确的吗?”刘铭问道。
他回忆起姚裕瑛在中东铁路局门前的工人运动中被霍尔瓦要挟,应该对于荣欣粮行这个大企业来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羞辱,作为荣欣粮行家的小女儿,想必此时应当萌生退意。
然而姚裕瑛的回答还是让刘铭感到意外。
“我加入共产国际这件事不是裕华姐想看到的,我也不想让裕华姐知道。”
刘铭点点头,就算自己信不过她,孙绍然已经信得过她了。
“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还请刘会长多多关照。”
刘铭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裕瑛,仿佛能从她背后看到缄默的孙绍然。
“走。”
姚裕瑛作为接应,早已得知中共六大召开地址。刘铭带着姚裕瑛来到车前,二人同时敏捷地注意到异样。
街道对面的楼上,大概六七层楼高的样子,一扇窗户里有镜片反射太阳光,一闪一闪。
与此同时,街道上,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再次出现,只不过此时他摘掉了墨镜,是嘴角那颗痣出卖了他。
“是日本间谍!”
姚裕瑛体内涌出强烈的恐惧感,她下意识地把刘铭往街边的石墩那推,加入共产国际带给她的精神素养使她不忘先保护刘铭。与此同时,一声枪响贯穿街道,并在两边的建筑物之间回荡,路上行人听见枪声,哀嚎着四散奔逃。
姚裕瑛及时躲在墙角,刘铭身前的石墩被击中,受到子弹的冲击,石墩表面被击碎。刘铭则是迅速反应,看到楼上窗户里飘出的一缕枪烟,意识到刚刚看到的反光是狙击枪镜片。车上两个中共党员见状,赶紧爬到驾驶室启动车子,将车子停到刘铭二人面前。
“快上车!”
街上那个黑痣男人看他们要走,也掏出枪,又是一声枪响将姚裕瑛从恐惧中震醒,她顺着枪声的方向看去,东方大学教学楼顶部,是孙绍然端着狙击枪,已经将大楼里的敌对狙击手击毙。
刘铭冲上去一个健步将街上的黑痣男人推倒,那男人嘴里嘀哩咕噜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日本话。楼顶正在瞄准的孙绍然见刘铭和敌人扭打在一起,无法开火,只能将准星尽力保持在二人身上,眉头紧蹙干着急。
姚裕瑛扒着车站起来,掏出手枪,尽力保持身体平衡,瞄准缠斗中的二人。两名党员不能确定是否还有敌人埋伏,只能不断催促姚裕瑛上车。姚裕瑛却担心着刘铭,此时刘铭压制住了敌人,背部露在外面,看上去非常危险。
“姚裕瑛,快带着他们走!”
“姚裕瑛,上车!”
敌人于搏斗上处于劣势,刘铭抱住日本人的胳膊一拧,他惨叫着,受伤的枪掉在地上。紧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推开刘铭。
刘铭经历刚刚的搏斗,只是有些衣冠不整,甚至没有喘息,似乎并没有用太多力气。他见日本间谍落荒而逃,便优雅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敌人把后背露给姚裕瑛,此时是她开火射击的最好机会。教学楼顶,孙绍然也放下了狙击枪,他盯着姚裕瑛,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行动。
“别让我失望,裕瑛,”孙绍然喃喃自语。
但姚裕瑛的双手颤抖着,眼看就要握不住枪了。她从未杀过人,也不敢迈过这个坎。
眼看着日本间谍就要消失在街角,刘铭见姚裕瑛没有要开枪的意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左轮,像西部牛仔般把那左轮于手指上转了一圈,然后精准地瞄准、开火,击中日本间谍。
姚裕瑛看着自己的枪射出去的子弹杀死了敌人,目瞪口呆。刘铭把枪还给姚裕瑛,她都忘记了伸手去接。
“放过敌人就是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刘铭又拿着枪在她眼前晃了晃,姚裕瑛木然地接过,刘铭正好空出双手,点燃一根烟。他察觉到了什么,往教学楼那边望去,看到楼顶上有一个人影闪过,消失在屋檐之下。
刘铭微微一笑,他知道周围已经安全了。
“还好吗,裕瑛,我们还等着你带我们去参加中共六大呢。”
姚裕瑛缓过来了,她看着手中的手枪,眼中的胆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坚定。她这才明白这就是当特工的感觉,绝对不是玩闹,而是真正的特工,为了正义,为了光明,对抗邪恶和黑暗的特工。
姚裕瑛走到车窗前,朝驾驶座上的的共产党说:“你来开车,我带路。”
刘铭欣慰的点点头,又往教学楼那边看,那人早已没了痕迹。
莫斯科近郊,有一座旧式贵族庄园,虽已陈旧,但还可以看出一些富丽堂皇的痕迹,附近还有一个国营农场和一些零零落落的农舍,阡陌葱绿,呈现着莫斯科郊外的初夏景色。庄园墙壁通体洁白,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似会发光一般。据说这座乡间别墅原来是沙皇时代一个地主的财产,它的名字的意思是“银色别墅”正是因其白墙在阳光下光耀夺目而得此名。庄园大门有两根白色立柱,立柱上方,形似“筒子楼”的俄式建筑向上延申,大概有三层楼高。
车子停在门前,几个中国人立刻上前检查,看到都是名单中的熟人也没放下戒备。
刘铭则带着姚裕瑛自报家门,“您好,我是刘铭,这位是姚裕瑛,我们是共产国际派来接应的。”
刘铭掏出证件,中国人看了看,点点头。姚裕瑛下车,想要进入会场,却被拦住。
“抱歉,姚裕瑛小姐,我们未在名单里看到您的名字。”
刘铭也下车,满是向往地仰望这庄园。两名共产党谢过刘铭,通过检查进去了。
振铃响起,庄园外交谈的人们有序地回到室内,室内比从外面看上去要更宽广,墙壁洁白,灯光柔黄。开会时会场秩序由主席团值日主席维持,主席站在台上说着什么,刘铭和姚裕华并不能听见。
“周恩来先生,您不远千里,能平安到达莫斯科真是太好了……”两人从姚裕瑛身边路过,听到周恩来这个名字,姚裕瑛感到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瑛“周恩来先生,您不远千里,能平安到达莫斯科真是太好了……”两人从姚裕瑛身边路过,听到周恩来这个名字,姚裕。
很快,室内响起党员们念《中国共产党党章》的声音。
“中国共产党党员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姚裕瑛背靠庄园玻璃,仔细听着党章的每一句话,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们说出了声。
当好正义的特工也不行。姚裕瑛第一次对政治信仰有了概念,而不仅仅是做特工惊险刺激。刘铭远远地看着姚裕瑛,他此时也确信姚裕瑛心中信仰之真切,对姚家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