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狼咬死了张“骟巴”(屠夫)的消息在桦树湾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人们清楚地知道这是瘸狼在报仇。于是参与了捕狼行动的男人女人们在这个冬天惶惶不安,唯恐一不小心遭到瘸狼的毒口。除了甄二爷和尕花儿跌在蜜月梦里不知身在危险中外,整个桦树湾的人们都在商议如何将这只畜生除掉以釜底抽薪。人们下诱饵做扣子,坚吊杆铺夹脑,各种办法都使尽了,那畜生就像诸葛孔明刘伯温能掐会算一样,巧妙地躲过这些暗器机关,依然将村民家里的羯羊牛犊儿或拖走或杀死。自从夹脑夹掉了它的一只腿后,它似乎对这个埋没在地下的东西的功能研究得一清二楚。在一个小雪的早晨,人们清楚地看见在雪地上它用蹦跳的三条腿挪运石头土块,将夹脑的机关引发后长驱直入羊圈的痕迹。无奈之下,民兵们违反纪律,天一擦黑,便背着枪在村庄里游走,希望将这畜生一枪毙命。但瘸狼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他们白白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也浪费了不少子弹。
如果这次不是它们惹恼了谢队长,让这个在桦树湾具有绝对权威的重量级人物出马,叫猎人出身的甄二爷用陷阱捕捉的话,这次仍然恐怕连瘸狼的家属也不会捉到的。
陷阱里掉进瘸狼的家属后,桦树湾人听从谢队长的命令,静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等待着瘸狼跳进陷阱,让他们将它一家老小一锅儿端了。
母狼和尕狼娃掉进陷阱的第一天,瘸狼只是站在高处的山梁上发出声声长嚎,呼吁着母子二狼跳出陷阱。陷阱中的母狼也在长嚎,一呼一叫中似乎在诉说着急切的盼望与绝望、无奈。那母狼在陷阱中起先奔赴跳跃,试图跳出来,但那陷阱太深了,它根本无法跳出来!
经过了无数次的蹦跳后,母狼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希望破灭后的母狼静静地卧在地下养精蓄锐,精力充足后它在坑底不停地窜动,用嘴叼着狼崽子一次次地甩向坑口——希望能拯救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到第二天时,狼母子饥饿交加、精疲力竭了,只是静静地趴在坑底,等待瘸狼能想办法把它们娘俩救出来。因为头天晚上,瘸狼来到坑口,不停地徘徊碟躞,用嚎叫声和它们狼族才能看得懂的形体语言安慰和鼓励它们母子:它会想办法救它们出来的。
第三天,瘸狼窜进祁连山深处一天没露面,天黑时,它自己吃得饱饱的,并叼了一只兔子扔进坑里。那一夜,它不停地来回奔波在灌木丛与陷阱之间,一瘸一拐地叼树枝、枯草之类的东西扔进坑里。桦树湾的村民们明白了,这家伙想把坑填高,就像那个想喝水的乌鸦一样,救母狼娘俩出来。桦树湾人阴险地笑了,等到第七天晚上,陷阱中已经填了一尺多厚的枯枝败叶的时候,谢队长拿了根长铁杈,将坑中的树枝挑出来,一绳子捆了背回家做柴火用。
瘸狼彻底绝望了,它不停地嚎叫,声音里充满了悲壮。后半夜,它跳进了陷阱,同母狼一起不停地用爪子刨坑壁上的沙土,想填高坑底,带领一家人跳出陷阱。但祁连山的初春大地尚未解冻,洞壁的沙土坚硬如铁,直刨得夫妻俩爪子鲜血淋漓。
“瘸狼跳进陷阱了!”桦树湾的村民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纷纷聚拢在陷阱旁,来看这匹让他们在一个冬天惶恐不安连个囫囵觉也没睡成的瘸狼。但看到瘸狼夫妻那鲜血淋漓的爪子和坑壁上刨下的道道痕迹后,村民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言,许多老太婆尕媳妇神色黯然地离开了。谢队长蹲在坑边吧嗒吧嗒地连抽了十几瓶旱烟后,黑着脸对那些男人说:“拉上来放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们啥也不敢说,用钓竿将瘸狼一家拉上来后放了。村民们看着瘸狼一家走走停停,频频回望着他们,最后融入祁连山脚下的灌木丛中不见了。
自此以后,这个瘸狼家族的成员再也没有侵扰过桦树湾。但在桦树湾人的记忆中,瘸狼一家成了一块永远抹不去的鲜亮色彩。瘸狼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陷阱不但没有成为覆灭它一家的滑铁卢,反而成了拷问桦树湾人良心道德的祭坛!放了瘸狼一家的那一夜,桦树湾所有女人问她们的丈夫:“如果我和娃娃掉进陷阱里,你会不会像瘸狼一样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我们?”问得男人们心惊肉跳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