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兰兰……”王光华再次梦呓起来。
周兰兰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掌心里:“我在呢,我好好儿的,你别担心。”
她感觉自己覆着的那只手动了动,然后,那手指突然用力一握,她的手便被他死死地圈在手心里。
泪水瞬时模糊了双眼,周兰兰哽咽了:“光华,你快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看看我,也看看我们的孩子……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焕焕就是我们的孩子,她长的很像你呢,你快醒来看看吧,她还没看到她爸爸长什么样子呢……”
王振带门走出病房,一抬头,目光和正在走廊里踱步的凌峰撞到一起。
凌峰立刻把目光从王振脸上移开,这样的对视不是第一次,而这一次,尤其让他感觉不自在。
王振也迟疑了一下,但是,他最终向儿子凌峰走过去。
“我听说你开了个火锅店,生意还不错?”王振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儿子王光华的事,他已经心力憔悴,可是,他依然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主动上前讨好凌峰。
“嗯,生意还可以……”凌峰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在他印象里,王振是个很正统的人。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像他一样在机关里工作,按部就班地当官儿升职,所以,王振对他这种不务正业,辞掉优越工作下海经商的人应该是相当看不起的。
不想,王振却点点头,说:“那就好,只要能够自食其力,做什么工作都一样。”
有那么一刻,凌峰的心竟像是被一阵暖风拂过一样,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他站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接他的下一句。
“咳咳……”王振咳嗽起来,他扶着墙壁走到长椅前,坐下,然后,他冲凌峰招招手,“你也坐吧。”
凌峰木讷地站了两秒,才机械地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
“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要及时跟我说,我会想办法……”
“没有……”凌峰打断王振,“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没有困难。”
其实,这些年来,王振为了弥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给凌峰造成的缺失,默默地为他们母子做了很多,包括凌峰的房子,凌峰开的车子,还有凌峰母亲凌美雪生前的所有看医生治病的钱……他都为他们张罗着。
而王振自己,却一直生活得很简朴,包括对儿子王光华。可以说,除了富都紫苑那栋房子,王振再没给过王光华什么了。而那栋房子,还是他在位时,市里统一为部分干部建造的家属房。至于凌峰的那所,则是他花个人的积蓄为他购买的。
这些,凌峰不是不知道。而是一直以来,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遭白眼儿的私生子的身份占据着,凌峰觉得,王振对他和母亲所做的任何补偿,都不能弥补他对他们母子犯下的这个错误。
“我头有点儿疼,先靠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叫我一下。”
王振说着,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王振看上去确实很疲惫,他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就发出呼呼的声音。
凌峰这才有机会转过脸,仔细观察起自己的父亲。凌峰发现,父亲老了,他和他记忆中那个说一不二霸道强势的男人,已经判若两人。
这个大咧咧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小憩的银发老人,有谁又能猜得到,他就是当年松江市那个驰骋风云运筹帷幄的父母官?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大牌明星也好,高官显贵也好,终有老态龙钟的一天,也都有被后起的年轻一代替换后失势的一天,所以,拥有一颗平常心,是何等的重要。
凌峰知道,他现在需要做的,不只是知道面前这位父亲是否拥有一颗平常心?而是了解他这个年龄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凌峰想起王光华去火锅店找周兰兰时和他说过的话,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王光华那些话的含义,他想表达的是,父亲老了,最希望的是儿孙绕膝,承欢天伦的生活,然而,偏偏年迈父亲又是那样的孤单……
?
王振的孤单,让凌峰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临终前的母亲,何尝不是一样的孤单?凌峰的心里开始滴血,他想到自己对父母关系的一味固执。或许,他早应该退一步,退一步,母亲就不会孤独,退一步,母亲就不会带着遗憾离开,退一步,母亲就不会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无法实现困扰一生的爱情梦!
母亲离世之后,凌峰把自己当成一个没父没母人,为把自己从丧母之痛中解脱出来,他拼命于自己的生意,努力经营火锅楼,他以为他从此与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的瓜葛了……直到那天,王光华出现在火锅楼。
王光华对他提到了父亲,他让他抽空回去看看,说父亲很惦记他,当时,凌峰不屑一顾。后来,他又用拳头来解决他与王光华的问题,他打伤了他,但是,王光华自始至终都没有还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