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舒也坐下之后,茶盏立刻递至安舒手边,何语梧还对她微笑请礼:“公主,请。”
安舒左右瞧了瞧,见除了嘉平正牛嚼牡丹似地喝茶,其他两人皆不见动静。她也欲将茶盏放下,可茶香好似带着钩子,悠悠飘进安舒的鼻腔。
她没忍住,浅尝一口。味先苦后甘,余韵悠长。就是安舒这不懂茶的人,能能尝出这是好茶。
她从余韵中回神,便将茶盏放在桌上,看向何语媛。就像桌面上其他俩人一般,都不品茶,只看人。
“说罢,这次他又怎么了?”
“又?!”
回答的却不是何语媛,而是嘉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何语媛:“以前还发生过此事?”
何语媛却只是摇头不语,没有回答嘉平的问题。反倒是何语梧代为解答:“左右都是那几个原因,嘉平公主想一想应当也能想到。”
随即又问何语媛:“早上你我二人走得好好的,也是他忽然将你拐走?”
“嗯。”
声音虽微不可闻,但至少她做出反应了。何语梧见此,继续追击:“他明明知道是我与你一起,也还是将你拐走了?”
“嗯…”
声音更加细弱,可还是听得清。
何语梧接着问:“他从未觉得,这样做很失礼吗?”
何语媛不吭声了,而嘉平却义愤填膺:“这蒲家是怎么教人的,教一个蒲知出来便足够让人大跌眼镜了,谁料这蒲仁,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用词虽有些市井,但听得人心情舒畅。
安舒也跟着说:“蒲仁此番行经,却是不妥,丝毫没有为你着想。”
何语梧却冷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蒲子信……”她轻嗤:“阿若,此次你便允我的诺,不再理会他?”
“阿姐…”
何语媛抬眸,早已泪流满面。看得在座所有人,心疼不已。
何语梧将她搂入怀中,低声哄道:“事不过三,阿若想必也知道。你二人尚未婚配,他做事便如此放肆,处处都未替你着想,全照自己的意愿来,你可知外面都是怎么传你的?你又是个不知道如何拒绝的人,与他一起是不会有善果的。”
“可是…”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何语梧直接打断:“没有可是。”
“若他一直如此行径,我是不会同意你与他的婚约的!”
随即她又轻拍何语媛的背部,开始安抚:“我家阿妹如此优秀,京中才子众多,还不是任你挑选,你今日便不许再和他说话,也不许再与他站在一起。”
“我倒要看看,这蒲仁究竟有几分本事!”
何语媛闻言,面色悲伤:“阿姐…我…”
她神色悲怆,似有千言万语,却被猛然打断。
“咱们去划船吧!”
也不晓得嘉平是何时离开的,她现在正坐在船头朝她们招手,还有几艘船尚且停靠在岸边,上面都是她们各自的丫头。
嘉平头上倒扣着一张荷叶,只露出她半张精致的小脸。她在田田荷叶中,笑得开怀:“快点啊,不然大莲蓬便都归我啦!”
女儿的天真浪漫,驱逐掉亭内压抑的氛围。
何语梧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走吧,去摘莲蓬吧。”
不多时,三艘小船驶入荷花深处,层层绿意,迷了众人眼。只有清脆的笑声,不时在各处响起,其中还不时掺杂着女子的说话声。
夏日美景如烈酒般醇香浓厚,不多时便教人沉醉其中。
许是心情难得放松,安舒也沉入美景之中,伴随着荡漾水声,沉沉睡去。一叶扁舟,载着熟睡的美人,穿梭在荷叶间,又成另一副风景。
这一觉,却睡得不安稳。
她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似乎要喘不上气。可又看不清眼前黑暗,只能独自挣扎徘徊。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安舒醒来之时,小船已经靠岸,她也被扶至阴凉处。
她还未完全脱离梦境,便听见嘉平的笑声。
“秋凉,梦里可有良人相会?”
安舒还留有心悸之感,面上却笑道:“未有良人,也未有梦境。”
她又调笑:“倒是看见嘉平美人环绕,好不快活。”
“在说什么呐?笑得如此开心?”
何语媛搂着何语梧,两人款款向她二人走来。就在这个间隙,嘉平给安舒挤眉弄眼:“在你梦中,这个大美人与我在一处没?”
“你还真是…”
安舒失笑,也同样对着嘉平挤眉弄眼:“没看见哦。”
嘉平闻言深感失望,但此时阿若和何语梧已经走到她们面前,嘉平与安舒便未说什么。
反倒是何语梧温婉一笑:“方才前院来请人了,现在便过去吧。”
随即又侧身,直视何语媛,眼含压迫之意:“你待会与我站一处,不许再理会蒲仁那厮!”
何语媛脸上的喜悦之意散去,化作淡淡愁绪。她抿嘴不言,只是用求救的眼光,看着安舒和嘉平。
“阿芜说得对!”谁料嘉平并不向着她,反倒过来教训她:“这蒲仁也让我厌烦着紧,每次与你出去玩总是半路将你劫走,真是讨人厌得很!”
那边两人达成一致,安舒便成了何语媛的救命稻草。她用自己水汪汪的眼睛看安舒,谁料安舒竟然生硬地别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好吧。”何语媛见此,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气,便破罐子破摔:“那我今后再不与他往来?”
谁料在场之人听了,一个比一个欢喜。笑容都抑制不住,笑意就算被嘴角关住,但又从眼睛里跑出来。
“当真?”
“不后悔!”
“太好了!”何语梧喜色难掩:“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我回去定要吩咐丫鬟婆子,去买几串鞭炮来放。”
嘉平面上也喜气洋溢:“不用买,我差人送到你府上,你便当替我的那份,也一同庆祝了。”
“好!”
“我那是说着玩的…”何语媛左看右看,发觉她们竟当了真,连忙补充:“你们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何语媛愈加委屈:“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倒是如此,也太难为阿若了。”最后还是安舒出来打圆场:“这种事情,我们要徐徐图之。”
结果也并未站在何语媛那边。
不过到底让那边差点载歌载舞的两人回神,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然后低声交谈,似乎在谋划如何让何语媛放弃蒲仁。
此时,嘉平身边常伺候的宫女又来了,她在亭外,对着众人行礼道。
“公主,那边第一轮快结束了。”
嘉平不耐烦地挥手:“不是还要投壶取乐吗?等他们玩过了,再来叫我们。”
“遵命。”
她说完之后,便急匆匆退下,想必是给传话之人回话去了。
“啊,我不想去诗会啊!”
嘉平等只有她几人之后,仰天长叹:“我这愧对圣贤书的人,怎么次次都要叫我,烦死了!”
她陡然精神,猜疑道:“难道是想让我给蒲知取乐?”
“嘉平,你是公主,又是太子殿下的妹妹,太子殿下的诗会怎么可能不叫你?”
安舒觉得好笑,继续宽慰:“况且我才是愧对圣贤书,指不定你的水平远超于我。”
“那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
嘉平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安舒:“你不怕云先生撕了你?”
安舒一拍脑袋,鬓间流苏摇曳作响。
“完了,忘了这茬了!”
她一脸无望:“不然我二人先偷偷回宫吧…”
相比较安舒一脸挫折,嘉平倒显得成竹在胸:“怕什么,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安舒显然不信任嘉平,她问道:“让云先生找不到我们的法子吗?”
嘉平却乐得直哼哼:“这种办法,本公主都不屑于想。”
“那是什么办法?”
只见嘉平如葱根般白皙的手指,直直指向何语梧。而此时,正在一旁劝解何语媛的何语梧抬头,便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她也不知为何,呆呆地指着自己:“我?”
安舒也问:“何小姐?”
“没错!”
嘉平想只偷了腥的猫儿,圆眼睛眯起:“阿芜,也是作诗一把好手。她的诗虽然不及蒲知那人辞藻华丽,但其中有深意,却往往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姝柔谬赞。”
何语梧连忙起身:“拙作怎敢与诗绝所著,相提并论?”
何语媛却说:“我也认为我阿姐很厉害。”
“看来是众望所归啊。”
嘉平笑眯眯:“那诗会上,就劳烦阿芜,救我与安明,与水火之中了。”
安舒听了半天,才晓得原来嘉平是在给自己与她找帮手,倒是叫她心思复杂。
她看何语梧一副不好推辞的为难神色,主动说道:“云先生是晓得你我二人肚里究竟有几滴墨水的,若搞这些手段,怕是会叫云先生更加生气。”
嘉平一听,脸上兴味也淡去,她郁闷道:“那我便只能任蒲知嘲笑?”
“不是还有杨毅杨公子吗?”
嘉平一拍手:“对呀,那杨毅如此难缠,想必蒲知没什么时间来管我。”
“如果杨毅赢了蒲知,她脸色一定很好看!”
想通这一点之后,她连忙朝何语梧撤了方才的许诺,然后便唤来丫鬟婆子,将几人不得体的地方好生打整。
等她们忙活完,来请她们的人,也不期而至。
这次嘉平没再拖延,而是直接去了前院。
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好似就在等她几人了。其他的公子小姐们早已入座,只剩下几处空位,不多不少,恰好四个。
安舒瞟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她。也是,她毕竟是生面孔,就算在晚宴上见过,灯影朦胧,她又很少抬头,也难怪他们会悄悄打量自己。
只是这铺天盖地的视线,压的安舒喘不过气来,手掌心全是汗,她却要假装无谓。
好在,何语梧一进来,众人的视线便立即被吸走,安舒也能悄悄松口气。
等她落座之后,林遐飘然起身,右手虚指安舒,笑着示意:“这便是吾的四皇妹,安明公主。”
“见过安明公主。”
方才打量的视线又回到她身上,安舒一口气又哽在嗓子眼,最后只能点头示意。
“讲什么虚礼,不是来玩的吗?”
嘉平音色明亮,驱散奇怪的氛围。她没老实坐在位置上,反而张头探脑:“蒲知呢?怎么没看见她,不会是知道本公主要来,吓得不敢出门吧。”
“公主说笑了。”
此时从外大步流星走来一道身影,身形高挑,整个人单薄劲瘦,只是随处一站,给人感觉好像是崖上枯松,莫名让人动容。
可在场女子却不这样想。
她们一见蒲知,便大惊失色,慌忙别开眼不去看,连她经过自己面前,都恨不得以手捂面,躲得越远越好!
而男子那边,就更为巧妙。视线有崇拜,有钦慕,但更多的是嘲弄。
看得安舒诧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