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知似乎也是被如此对待惯了,她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直接对林遐行礼道:“殿下,怎不见守中?”
林遐还礼:“方才宫里来人,被叫走了。”
“可惜。”蒲知耸肩:“少了一个人欣赏我的英姿。”
“脸大如盆。”
这声音,不用细想都知道是嘉平。
安舒转头,果不其然见到嘉平一脸鄙夷地看着蒲知,似乎十分不屑与她对视。
蒲知也没有好脸色给她:“远不及嘉平公主。”
“行了行了。”林运出来打圆场:“好好的诗会,谁要看你们小女儿家家斗嘴啊。”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块硬物,朝他飞去。
好在林运是个练家子,及时接了下来。
他凝神一看,是块墨。
而罪魁祸首嘉平,此时正心虚地四处打量,就是不理会自己的哥哥。
“好你个…”
他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只听“啪叽”一声,林运被另一块墨砸中。
嘉平也不再躲着林运,笑得不可开支,甚至还对蒲知有了好脸色。
蒲知却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袭击”亲王的慌乱。她一撩衣袍:“好好的诗会,谁要看你们兄妹斗嘴啊。”
被自己话堵回来的林运,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最后还是林遐笑道:“现在天色渐晚,不快些开始怕是耽误时间。”
“行。”
蒲知应得爽快。她一应下,安舒便瞧见座上众人无不摩拳擦掌,翘首以待。
这么多人都参加的话,怕是没个三天三夜,也作不完啊。
好在,她能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
蒲知面露鄙夷之色:“上一轮惨败之人,这一轮还想参加?”
她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不少,大多人面露尴尬之色,只有一人坐得挺拔。
哟,还是个熟人。
杨毅在一众挫败的才子之中,鹤立鸡群。
而一旁的嘉平显然没在想这件事,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一看就是在想什么坏点子。
“在下没什么文采,不如也不参加了吧。”
“好啊。”
嘉平还想多找点借口,便听见她哥一口应下,当即便欢呼雀跃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安舒也正想开溜,却听见林运又开口:“等母妃说你现在学习如何,我便说你未战先败,想必是大字不识一个。”
想一想那个场景,在场的两位公主齐齐打了个寒噤。
嘉平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哥哥啊!”
似乎是不服气,她恨恨道:“那你也要参加!”
林运哽住:“我一个莽夫,作什么诗?”
“非也。”蒲知嘴角勾起:“辛公也是一代名将,奔赴沙场。可他笔下诗篇众多,佳作亦是不可胜数。”
林运:“…”
见他无话可说,嘉平尾随而上:“那就这么定了!”
他们也不拖拉,开始筹备第二轮的比试。
最后,除却被嘉平强行拉进来的武顺亲王林运外,诗会还有太子林遐,侍郎赵寅,何家二位小姐,两位公主,蒲家两位后生,和唯一的布衣杨毅。
林遐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一张臭脸的林运之外,大家都无异议。
便开口道:“既如此,那便以这夏景作诗吧,不知谁愿起个头呢?”
众人忙道:“还是殿下先请吧。”
太子点了点头,也不推迟。
他遥望天际,缓缓开口:
“柳花何处荡?随风逝远方。”
按照顺序,下一个是何语媛。
何语媛也不扭捏,立刻便接上了。
“未待同风起,跌入尘埃亡。”
蒲仁:“谈笑风云变,伊人拭红妆。”
赵寅:“但求双生翼,杯茶渐微凉。”
杨毅:“独酌不见月,举目皆苍茫。”
杨毅过后是武顺亲王。
林运没有立刻接上,而是说:“这么美的景色,可否吟点吉利的诗句。”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那二弟便来接下一句吧。”
林运语塞,不情不愿地开口。
“化身为鹰隼,盘旋卫边疆。”
他身侧的蒲知,意外地挑了挑眉,吊儿郎当地接了下一句。
“阴差又阳错,相思在庙堂。”
轮到嘉平,她见躲不过,便咬咬牙接上:“师友无觅处,鼓乐扰幽巷。”
安舒:“一醉大梦醒,人世秋已凉。”
何语梧:“纵他恶言伤,我意自疏狂。”
“想不到啊。”林遐笑道:“蒲知和杨毅,竟然被何大小姐压了过去。”
“殿下谬赞。”
何语梧连忙还礼:“只是投了些巧,恰好在最末一句罢了。”
蒲知不赞同地摇头:“夸你便受着,作诗如何与位次并无关系。”
紧接着又补充道:“你看嘉平以前每次都在最后,可有人夸她?”
“我今儿非要揍你!”
嘉平火气直冒,就差捋袖子冲到蒲知面前了。她哥拉都拉不住,眼看诗会就要变成斗殴大会。
“咳咳。”
林遐一咳嗽,她倒是很快便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一点也没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第二轮诗会又开始。
林运:“残荷败晚夏,孤鸳离池塘。马蹄踏泥浆,所触皆牛羊。”
赵寅:“衔蝉隐青山,鹤烟惹风妨。日暮西山斜,窗影无微光。”
杨毅:“浑浑不知事,噩噩难归乡。青山失故人,弥留闻铃响。”
何语媛:“少时多欢愉,身侧青梅郎。待到花又落,铁骑欲封狼。”
蒲仁:“遥念月宫女,红尘折桂忙。夜深露微重,兔眠北斗亮。”
太子:“峰峦万千重,不记旧鸣廊。新景就浊酒,独立湘江旁。”
蒲知:“身立山河间,志凌青云上。女子定安邦,八方朝拜忙!”
林运听此,不由喝彩道:“大气!”
随后又接了一句:“那我就等着看蒲小姐,是如何使得八方来拜了。”
蒲知却没有回答。
宾客尽欢,正是气氛大好之时,蒲仁却向太子告罪。
言之天色渐晚,需抓紧时间去上香,求符。
众人哄笑:“好你个蒲子信,太子殿下同武顺亲王都未开口,你就敢先溜。”
他这一出,本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可错就错在不该说完话之后,直直朝何语媛走去。
一时间,众人视线变得玩味。
嘉平皱眉,制止了蒲仁的动作:“你要去就去,阿若可没说要去上香,别把她也算上。”
何语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在自己姐姐的视线下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阿若?”
蒲仁没有直接和嘉平正面交锋,而是喊何语媛。“你莫生气了,我们去上香可好?”
嘉平表情十分不雅:“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邀人去上香。蒲仁,你读的书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吗?”
许是嘉平说的话不太妥当,何语梧连忙道:“何府管得严,有门禁。上香这事,蒲公子以后再说吧。”
话里话外的不待见之意,相当明显。
蒲仁却好似无知无觉,还不放弃:“可…”
“闭嘴。”蒲知一脸严肃:“蠢货。”
紧接着一脸凝重:“此事是我蒲府家教不严,还希望未影响到姑娘声誉。”
何语梧轻笑:“无碍。”
紧接着杀人诛心:“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已经习惯了。”
“蒲仁!还不给我滚回家?!”
见蒲仁被蒲知收拾,嘉平和何语梧都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只有何语媛,还悄悄地看着蒲仁离去的方向,一脸忧色。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何语梧的眼睛。
何语梧当即请辞,拉着何语媛也离开了诗会。
天仙儿一走,诗会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安舒支棱起耳朵听,基本上都是在夸何语梧国色天香。但也有几个非议何语媛的,也落在她耳朵里。
“当真想不到,这木头似的何语媛,居然有个神仙似的姐姐。”
“不过这何语媛如此行径,怕是会影响婚配啊。”
“那不正好,我们不就有机会抬她姐姐进府了?”
“你说何二姑娘天天和蒲仁厮混,不会…”
一阵猥琐地笑声响起,听得安舒心头火起。
“啪!”
一道破空声响起,片刻间,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身上沾满了墨汁。
他们回过神来,面有怒色:“谁?竟然搞偷袭?!”
“是本王。”武顺秦王一脸阴翳:“你待如何?”
他们几人一看是林运,便哑了下去,不敢多说话。还是林遐出来调节气氛:“定远,这又是做什么?”
“周侍郎家的公子和提刑司武大人之子,好不容易参加一次诗会,怎如此无礼?”
林运不屑:“是吗,那本王可要好好问问这周侍郎和提刑司卿,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
“养出这种道德败坏,有辱圣贤之人来。”
嘉平也晃悠脑袋:“太子哥哥也不对。”
“咳咳咳。”林遐十分配合:“我如何不对?”
嘉平美眸微眯:“这诗会当是志趣高雅之人聚集,怎阿猫阿狗也都混了进来?”
林遐失笑,面色依旧轻松:“这…”
“这又如何能怪太子殿下?”
杨毅未宣便直接起身,颇有几分嘉平的风范在里面。他对着那俩登徒子,也没好脸色:“这人面兽心,岂是做几首诗就能鉴别出来的?”
“有礼有礼。”
嘉平乐得拍手直笑,而被挤兑那几人则面色发青,一语不发。
“罢了,莫要闹了。”林遐笑:“只是诸位皆是学识上佳之人,应时时自省,而不是仗着学识,妄议他人。”
“这样,方可显示我大辰风骨,方可让边陲小国心生向往。”
他这一番话,夹枪带棍,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说得那几人满脸通红,羞愧不已。
倒是叫安舒,又高看他几分。
原以为只是个药罐子,却没想到如此厉害。
“哒哒哒——”
恰逢黄昏,在一片美不胜收的秋景里,一人骑马踏叶而来,
只见鲜衣怒马,少年意气风发。
林进来了。
只是他却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来寻人的。
他在快至人群之时,及时勒马。
引得马身前半部分腾空,马蹄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才回地面。
马背上的少年仿佛十分焦急,未曾下马。
还不忘叮嘱林遐:“太阳要落下去了,皇兄还不回宫?”
林遐笑:“就动身了。”
紧接着他问道:“你不是被召回了吗?怎又过来了?京中事可忙完了?”
林进摇头:“胡戎携女进京,宫内正在准备晚宴,我们需快些回宫。”
林遐闻言,转身对嘉平和安舒说:“既如此,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安舒也未做其他反应,默默地点了个头。
诗会就此结束,安舒和嘉平,也坐在了回宫的轿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