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被拷走之后,安明也没了听戏的想法。她和嘉平出了楼,准备回宫。
只是…
嘉平有些无奈,她转身问身后之人:“你跟着我干嘛?”
蒲知一板一眼:“感谢公主为在下出头。”
“哟,你听到了?”
蒲知回答:“他们声音如此大,想不听到才是难事。”
“哼。”嘉平摆手:“小事,只是本公主爱路见不平罢了。”
蒲知缓缓一笑,有如清风明月。
“是在下过往狭隘了。”
“知道就好。”嘉平颇为得意:“本公主大度,就不与你计较。”
“那在下就多谢公主了。”
“罢了罢了。”嘉平摆摆手,“今日出宫有些久了,我们要回宫了。”
“好。”
见她答应如此爽快,嘉平又问:“你明日会来参加晚宴吗?”
蒲知询问:“公主想要在下去吗?”
“胡说!”嘉平一张脸通红:“本宫才没有!”
“好好好。”
在蒲知的笑声中,嘉平落荒而逃。
安明看着这一切,啧啧称奇。
“嘉平,你和蒲知…”
嘉平看了她一眼,摸摸耳垂:“这蒲知好像也不是很坏。”
完全忘了不久前,她还跳着脚骂蒲知。
倒真说得上是一句世事无常。
只是那几个人,呵…
反正她已经派了人过去,不出意外的话,还不止这一波。
她就等着安月,回来告诉她好消息了。
“公主,今日怎一身酒味?”
安明没打算和安星细说,而是兴致缺缺:“遇见了点不愉快。”
“那便准备沐浴吧。”
“好。”
沐浴之后,便是沉沉黑夜。
自从换回了之前的香,她每晚都是五彩斑斓的梦境。只是再怎么五彩斑斓,也是黑色。
她再睁眼,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山洞里。黑黢黢的一片,她却能够看得清晰。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现在不在缸里。
她被他们从那缸里提出来了。
只不过出来也有不好之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洞中居然还有这么多活人!
缺胳膊断腿的,瞎眼睛的,甚至还有全身干瘦到只剩个骷髅架子的!
她究竟是在哪里啊!
没有人解答安明的疑惑,他们听说安明在老瞎子手下许久,还没有死,都勉强提起了一点兴致来看她。
准确的说,是都想从她身上割一块肉下来。
一个秃顶的胖男人嘴里嚼着从安明腿上咬下来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小娃娃的肉到底有没有毒啊,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动静。”
瞎子嘎嘎嘎地笑起来,心怀不轨:“要想死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另一个满脸生疮的男子说道:“对,先帮助你对吧。”
老瞎子理所应当地回答:“也可以第二个再帮助我。”
只见一病弱男人,靠着山洞奄奄一息地说:“最后余一人?”
然后吃力的向安明走过来。
安明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却没有再在安明身上划刀子,而是拔开个药罐子,撒了些药粉在安明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结果一个没拿稳,竟是使得药瓶脱落在地,药粉也损失了大半。
“嘶…”
山洞内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发自内心感到庆幸。
若在外界,这药粉自是疗伤圣药。
可是在一堆求死心切的怪人堆里,这便是比毒药还毒的存在。
那男子却是不慌不忙,又从衣服里又拿出了一包粉末,又装在了瓶子里。
满脸是疮的男子忍不住骂:“你个鳖孙,爷爷说怎的如此久了,你那破药还没用完。”
那病弱男人咳了两声之后说道:“为医者,怎可看生命在我面前消逝。”
一直站在一旁,未曾发声的蛇婆忽然开口:“医你的人就是了。”
这个梦境格外地长。
长到安明闻到空中传来的潮湿水汽,混合着泥土以及不知名的霉臭味道。
让安明心里难受得很。
而安明此时却难得安静下来。
那些人出现的莫名,消失的也快,似乎只是来这里混个眼熟。
也不知那病弱书生用的是什么药,在如此浑浊肮脏的环境下,安明的伤口竟是慢慢愈合。
待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之后,她便摸黑,寻了一处较为干燥的角落,坐了下来。
只是不凑巧,那处是蛇婆用来安放苗苗的。
虽然蛇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但许是双头蛇性子古怪些,偏爱干燥的地方。
当安明被苗苗发现之时,身子骨尚未大好,而且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胜算。
应当是没有的。
好在苗苗似乎对她不感兴趣,依旧窝在原来的地方。
只有左边的头,在安明到来之时,稍微抬起来看了一下,然后就也和右边的头趴一起了。
安明看着这一切,松了口气。
还不等她另寻他处,蛇婆也来了。
她的脚步声是如此的有识度,以至于安明一下子便听课出来。
来的人不止是蛇婆,还有老瞎子。
“蛇婆,你这个宠物可真是面子大,她休息,还得有个小丫头在旁边伺候她。”
蛇婆也不理会瞎子,只是对安明说道:“苗苗和我走了,这里是你的了。”
瞎子倒是大惊小怪起来:“我就觉得你很奇怪,先是平白插手这丫头闲事不说,还把苗苗地盘让给她。”
“你这是觉得自己一生坏事做尽,会入地狱,所以趁早积点阴德?”
蛇婆讥讽:“当积阴德之人是你,我可未屠人满门。”
瞎子无所谓地说:“你这是没来得及就被扔进来了,若迟一些,那畜生还有命活?”
蛇婆也不反驳他,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去。
瞎子嘴巴却闲不下来,噼里啪啦地说:“你对这丫头这么好是想干嘛呀。”
“她长得像一故人。”
瞎子啧啧称奇:“你的故人还能有谁,故弄玄虚。”
然后便随意猜测:“所以她是你流落在外,未来得及怀上,便自己蹦出去的女儿?”
“闭嘴。”
“看来不是啊。”瞎子万分可惜,然后又继续胡诌:“那她是你流落在外多年未见的小姐?”
蛇婆冷漠地开口:“只是长相有些许相似罢了,大人并未娶亲。”
“万一是在外的风流韵事呢,男人皆是如此。”
蛇婆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瞎子竟还笑嘻嘻地回答:“你若如此气愤,让苗苗咬我出出气如何?”
“做梦!”
声音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梦境就此结束,可长夜依旧未明。
安明躺在床上,不知道应当起身,还是再睡一觉。
有一说一,最近的梦境如此黑暗,让她不是很愿意入梦。
可是黑夜浓重,想来离天明还有好时辰。
她也不愿意扰了丫鬟清梦,便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眼皮越来越重,思维越来越混沌,安明在香雾中,又回到那处山洞。
她甫一抬眼,情绪和思维又回到曾经的自己。
黑暗将她吞噬,时光的流逝让她无法把握。
安明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是否已是两鬓斑白,待她伸手抚摸上自己脸庞时,才会略微驱除这些恐慌感。
而等她再睁眼,却发现她置身于洪水之中。
原来前些日子闻见的潮湿味道,并不是错觉。想来是外面发了大水,冲跨了洞门。
安明心中无法抑制生出狂喜之意,这就意味着她能离开这里了。
瞎子们盼了半辈子的机会,现在来了!
可紧接着,安明感到自己全身开始抽搐。恐惧感死死地攥住她的心尖,让她不能够顺利思考。
只能毫无章法的扑腾。
她竟然怕水?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动作也毫无章法,只得任由身体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像一只落水的猫,挣扎着等待死亡。
安明不愿死去,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
她努力劝说自己放松身体,双手扒拉着山洞,预防自己的身体被水流冲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敢松懈,即使自己早已精疲力尽。
在安明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里,她难以忘记在恶人窟洞口,朝着她微笑的林进。
那人即使脚下是波涛滚滚,依旧是衣冠楚楚,却有一丝疲惫,从他微微散落的发丝泄露出来。
他看向安明便笑了,向洪流内的安明伸出了手。
“来,手给我。”
她自此,目光皆落在了林进身上。
不见光明。
安明醒来,右手放在自己心口之处,听见它有力而又急促地跳动。
原来,自己当真心仪他。
紧接着,她又想起在梨园里,林进对自己说的话。
“别嫁给林运,也别嫁给我。”
苦涩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安明的心头,舌根仿佛含了黄连一般,叫她整个人都如此难受。
在自己知晓自己确实心动之后,便立即掐灭所有期盼的火苗。
当真是…
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心痛,安星便捧着衣物首饰入内,对安明行礼。
“公主,该梳洗赴宴了。”
“不是还早吗?”
安星却说:“晚宴设置在了五眉山山腰处,现在梳洗,待会还要赶路呢。”
安明心里一惊:“怎不早些说?我们好提早过去啊。”
安星也不解:“似乎是哪位贵人提议的。”
“行吧。”安明也不追问,而是说:“那你开始吧。”
“好。”
她任由安星收拾自己,心中却还在暗暗期待。
或许,自己好生打扮一番,便能够让林进改变心意?
可最后,她还是自嘲一笑。
林进那模样,分明是有了其他心上人。
她又何苦再这么折腾自己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