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见安星这么说,也就起身,任由她装扮自己。而她则神游太虚,细细思考梦境之事。
她已经确定,自己曾经心悦林进。
他救了过去的自己,又告诉了她真实身份,那她应当对林进所赠送物事都十分珍惜。
想到这里,安明又说:“安星,你帮我找玉佩的时候,可有看见其他奇怪物事?”
安星一边帮她挽发,一遍回答安明:“想来还是有几件,倒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公主想起什么了吗?”
本来安明只是随口一问,安星这回答倒真叫安明有了主意。
她问:“可曾看过一个安稳藏蓝布包?”
“嗯…”发髻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安星不大敢走神,而是缓慢又郑重地说:“许是有的吧。”
“什么叫许是有的。”
发髻收尾完成,安星这才静心沉思。安明也不催她,就任由她慢慢想。
“想到了!”安星一抚掌:“奴婢确实见过这布袋。”
安明也不顾丫鬟正在为她描眉,直接转头,眉飞入鬓。
“在哪里?”
安星回答:“在公主入宫之时,带的衣物最底层。”
“快快为我取来。”
“是。”
等安星离去之后,安明这才转过头,对为她描眉的丫鬟笑:“辛苦你再描一次了。”
小丫鬟受宠若惊:“不…不辛苦。”
而因为记挂着安星,安明虽然心底焦躁不堪,但到底也没有再乱动。
只是眼神频频往门口处瞟,就是不见人影过来。
“公主,找到了。”
安星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熟悉的布袋。
安明一看,双眼放光,这就是她的布袋!
甚至连上面的血迹,都别无二致!
安明按捺住心中的急迫,脸色平静地挥散众人之后,这才点头示意安星。
安星则听话地将托盘呈上。
“公主,请过目。”
“嗯。”安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布袋当着安星的面打开。
谁料里面并没有玉佩,也没有开木箱的钥匙。
里面是一把匕首。
安明取出匕首,才发觉这小东西居然还有几分重量。
可紧接着,她就发现她想岔了。
她右手握在匕首之上,发现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契合。似乎她握过这把匕首百次,千次。
心随意动,冷光迸现。
等安明将匕首抽出之后,才发现这把匕首一点也不精致,应当就是大街上随便便能买到的款式。只是可以看出来,它的主人十分爱惜它,即使手柄处有毛边,依旧不曾放弃它。
既然贵重的不是匕首,那想来便是套着匕首的壳子。
安明将匕首放回托盘之上,将匕首壳子放在手中细细打量。
这一看,才看出稀奇之处。
这匕首壳子也不知是如何制造的,本身便分为两层,而外壳和内壳之间,竟然还有小小的缝隙。
安明立即断定,这匕首壳内藏着东西。
她想到这里,几乎是条件反射搬地摸起盘中匕首,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插入,而匕首的内外壳,便轻松被打开。
她看着自己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自己都有一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当下显然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她看向匕首壳内。谁料,让她大失所望。
匕首壳内只是一张纸。
安明虽然心底遗憾,到底还是将纸打开,看了一眼。
这纸,是上好的宣纸。
只是现在皱巴巴,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而似乎是主人怜惜,又将纸给压平,只是纸上的痕迹,却一直留在了上面。
安明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只是更加怅然。
她猜到了,这纸是什么东西。
是她在巨蟒缠绕之下的求生欲望,是她在混沌黑暗中的点点光芒。
是林进所赠。
当她打算放弃林进,掩埋感情之时,周遭的一切都前赴后继地跳出来,告诉安明,她曾经有多在意那人。
只是,再在意也无关紧要。
林进并不需要。
安明苦笑,还是打开了这张纸。
她梦境中没有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那她现在便要看个清楚明白。
“我知道你父亲是谁,活着出来见我吧。”
就是这一句话,竟然叫曾经如此弱小的自己蛇口逃生。安明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庆幸。
她敛眉,将这张纸条又叠起,原模原样地放回匕首壳内。
只是,她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安明垂着眼看了许久,最后扯起一个笑容:“安星,替我把它烧了吧。”
安明也不介意安星会看见里面的内容,无非是那顶头之人,晓得她还有个父亲罢了。
她父亲都已身死,还怕他查不成?
对于这件事情暴露,她更担心自己忍不下心,烧掉这一切。
所以…
“安星,怎还不动作?”
安星这才回神:“奴婢只是觉得公主看起来很难过,似乎并不想烧掉这个。”
“叫你烧你便烧。”安明扭头,不再看那张纸:“怎如此多废话?”
“是。”
安星只得领了命,在安明的注视中,将那张纸放在燃烧的蜡烛之上。
火舌亲吻舔砥着宣纸,而宣纸不出片刻,便华为灰烬。
安明只觉得心如刀割。
可到底没出口拦住安星。
她将匕首壳子安好,正准备将匕首套入壳子中的时候,发现匕首手把出处,有些微凸起。
就是在她放才说的,出现毛边的地方。
安明见此,立刻寻到毛边的附近,并且报下头上的步摇,用作工具,将布料的头处整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保护匕首首把的布料被层层解开,钥匙落地。
安明俯身,捡起钥匙之后,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又将布料一层一层地绕在匕首之上,直到恢复原样。
这个动作,她似乎也做了许多次。
她只是叹气,好半晌才吩咐安星:“把檀木盒子拿出来吧。”
“是。”
檀木盒子其实之前就被安明放在了梳妆镜旁边,只是安明现在并不是很想动。
“公主。”
安星捧着檀木盒子,其实也只是几步路的路程罢了。
安明接过木盒子,放置在腿上,将钥匙轻轻插入锁孔之中。
“啪嗒”一声,木盒开了。
安明缓缓打开木盒,见到一枚莹白的流云玉佩躺在其中。
在漆黑的匣子里,散发出莹莹白光。入手冰凉,温润。
却让安明想流泪。
她带着几分虔诚取出玉佩,见它只是一个独玉佩,根本无法随身携带。
她左右思量,最后十分珍重地将玉佩交给安星。
“你会编东西是吗?”
安星恭敬地回答:“奴婢学过一些,想必是能编的。”
“嗯。”安明轻声说:“那你帮我把它编一下,要简洁一些,莫要太过花哨了。”
“是。”
不言接过玉佩,便想收起来,却被安舒止住。
“就在这里编吧。”安明还十分歉疚道:“我今晚想带着这个参加宫宴。”
说罢,还随手指了不远处的桌凳。
安星面上未见异样,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便走过去,还不忘吩咐外边伺候的人:“去备些针线盒过来。”
“是。”
丫鬟们脆生生地应下,没过多久,便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小的针线包。
“安星姐姐,你要的东西。”
“行了,下去吧。”
安星和别人的互动安明都看在眼里,她也不去过问安星和别人的感情,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桌上的玉佩。
好在安星并没有耽误太久,她取了针线盒,便坐回到桌边,手上拈着几根线,动了起来。
此时,天光已微亮。
待安明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玉佩之时,她莲步轻移,坐在了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灵活的双手。
她似乎听见了来自远方的钟声,回荡耳边。可再仔细一听,又难以寻觅。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玉佩已经编好了。
玉佩并未添加太多东西,依旧十分简单,但是安明很满意。
她珍重地将玉佩悬挂于自己腰侧,不抢眼却合适。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安明有说不出的满足。
她终于不是浮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根。
“做得很好。”她夸奖安星,而安星不卑不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安明也无所谓,她只是回到檀木盒子边,准备将檀木盒子收起来,妥善保管。
就在她抱起盒子之时,她听见了其他声音。
“叮铃铃…”
安明身子僵住,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公主?”
安星见安明脸如菜色,整个人都大受打击。带着几分关心,走上前去:“公主,你没事吧?”
她这一声,叫安明陡然回神。
手却直接将檀木盒子抛出。
“叮铃铃…”
盒子许是质量不错,并没有出现四分五裂的情况。而盒子内所藏着的东西,却因为这个动作滚落出来。
滚至安明的脚边。
安星见安明的模样,试探地询问:“公主,这地上的…”
安明却突然变脸,好似鬼魅:“出去!”
“公主…”
“本宫叫你出去!!”
见安明情绪如此激动,安星也不再继续,而是十分顺从地离开殿内。
还十分贴心地带上了门。
偌大的宫殿,只有安明一人。
她想一个雕塑,看着脚尖旁边的东西,一动不动。
最后,一滴清泪落在旁边。
安明弯腰,捡起了属于她的罪孽。
那是两枚带血的铃铛。
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女童,眸中失去光彩的模样。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啊。
可笑,她曾经还怀疑姚杉不是什么好人。
可她的双手,就干净吗?
“对不起…”
哽咽声回荡在宫殿内,她应该道歉之人却早已无踪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