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星”走后,安明身边彻底静了下来,时光仿佛在她眼前流淌而过,她甚至看见铜镜内的自己,有了几缕白发。
可面上光洁如初,只是嘴角再不会往上翘罢了。
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可还有众多谜团在自己的眼前,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可她现在每日,闻见来自宫外的空气,便会痛苦不堪——这一切,都是林遐赠予她的。
她与他下场如此,有怎可心安理得地享受林遐带给她的种种便利?
自己,还真是卑鄙啊…
安明苦笑:“嘴上说着,现在还不是好好活着。”
“我还真是厚颜无耻啊…”
“公主,有人想见您。”
门外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安明此次连将人叫进来,见一面都心思都没了。
她唯一记住的“安星”,还是一个假身份,甚至于现在已经离开她,再难相见了。
现如今,她也不愿意再记住其他人,再与其他人交好了。
她只是可有可无地说道:“谁啊?”
门外声音再次响起:“公主,言真亲王。”
“不见。”安明闻言,双眼一闭,看着院内的桂花树,桂花还未开,她仿佛已经闻见了空气中传来的甜丝丝的桂花香。
“是。”女子轻声应道,然后便轻轻离去了。
安明却在此时出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女子轻声解释道:“公主,可想去簪之看看?”
“好。”
安明可有可无地应下。
眸光却看向窗外的桂花树,也想到了桂花树下的那个箱子。
她开口说道:“便出发吧。”
“是。”女子恭敬地问道:“属下这就带公主熟悉一下阁内结构。”
安明可有可无地说道:“嗯。”
安明起身,离开了窗沿,正欲出门,却瞧见自己发丝散乱,不成体统。
她只得又回到梳妆台前,随意抽出一支发簪来。
只是这发簪,过于眼生,更准确的说,是她从未见过。
安明朝门外问道:“可有人动过我的东西?”
“没有公主的允许,属下们不可随意进入公主房间。”说罢,那女子似乎是察觉到她说的话有纰漏,又补充道:“特殊情况,另当别论。”
安明又问:“那我的梳妆盒…”
她说到一半,便静默不语,在外面伺候的女子,也不敢过多言语。
安明将她的梳妆盒全部打开,发现多了许多简洁大气的发簪,多为木簪,镶以玉石,不至于老气,也不落得轻浮。
她将发簪置于鼻尖,可闻到隐藏在古木香气下,那一抹药香。
殿下…
安明心脏揪疼,连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都闻不到了,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将发簪拿的近了些,药香泻出,驱散了血味,还安明一片清明。
安明不愿再想,随意的用发簪将发丝挽起,然后便出了门。
门外女子身着碧衣,虽等得有些久了,但依旧是谦卑恭顺的模样,只有当安明出门之时,她才开口道:“主人。”
“带路吧。”安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也不看向门外的女子,自然不曾看见,那女子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露出的震惊神情。
“是,公主随我来。”
安明就跟在女子身后,见她在密道里如巧燕翩飞,看她在石林里似灵蛇游弋,观她在碧波上步步生莲。
这簪之内的设计,当真是妙不可言。
这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人,甚至说有六成的人,是故意前来看自己的主子长什么样。
而见到安明之人,无一不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安明虽不愿理会他人变化,但是如果一副表情出现太多次,她还是会有所察觉。
可能是没想到,殿下竟如此轻易的将簪之交于他人了吧…
安明走了一会,倒是觉得奇怪了:林遐怎么也算他们名正言顺的主人,怎无一人又悲伤之色?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碧衣女子一听,笑盈盈地说道:“对于我们来说,真正的主人只有冯皇后罢了。”
“公主,包括太子,只能算是我们的雇主。”
她看了安明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又怎么会因为雇主身死,而感到伤心呢?”
“原来如此…”安明点头,表示知晓了。
碧衣女子见状,又开口说道:“公主莫要多心,簪之依旧会为公主效劳。”
“无碍。”安明说道:“你们直接说开,我倒更愿意一些。”
她话音刚落,转眼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说,你们的主人是冯皇后?”
“是的。”
安明问道:“敢问姑娘芳龄几许?”
“咯咯咯。”碧衣女子捂嘴娇笑:“公主喊什么姑娘啊,按公主的年纪,或许该喊我一声婶子。”
“???”安明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美娇娘,青丝浓密,顾盼神飞,身姿窈窕。
她一脸冷漠地说道:“你莫要说些玩笑话。”
碧衣女子娇笑:“我与冯皇后岁数相当。”
“???”安明语塞,她说道:“可你看起来比我与我一般年纪,甚至比我还年轻。”
碧衣女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簪之养的皆是能人异士啊,要保持年轻美貌很简单的。”
“你来的恰好是时候。”碧衣女子又将安明向前带去,一边走一边为安明解释:“以往只有脸上可保持美貌的,进来研制出了涂抹在身上的药膏。”
她说着说着,原地转了一个圈,裙袂飘飘,越发显得她腰肢不看盈盈一握了。
“我们身上,也就未显老态。”
安明点头,表示听见了碧衣女子所说的话的,心下更是对簪之有了全新的认识。
忽然间,她想起了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几件物事。
以及那两个“棠”字。
她问道:“你可认识王瑛?”
“王瑛啊。”碧衣略微思索:“倒是许久没听见他的下落了。”
安明的心揪起,她的猜想成为现实:“你认识?”
“嗯。”
碧衣笑着说道:“一起共事之人,尽管不熟稔,也还是会知道的。”
“他也为冯皇后做事?”
“对啊。”
安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事情都脱离了它原有的轨迹,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还不等她继续追问,她二人便被拦下来了。
“公主,言真亲王想见您。”
一个衣着破败的老者,请示安明道。
安明还未说话,碧衣女子先开口了:“公主说了不见,这种心肠歹毒之人,见他做什么。”
“嗯。”安明也不计较碧衣越俎代庖的行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老者似乎十分畏惧碧衣,只得退下了。
待老者退下之后,安明方才开口问碧衣女子:“你为何说林进心肠歹毒?”
“公主不知道?”碧衣女子惊叹道:“也对,公主今日未曾接收到外界的消息,不知道也正常。”
“怎么了?”
碧衣女子为安明解惑道:“嘉平公主,被他送去了寺庙。”
安明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知道了嘉平公主和慧妃所图谋之事。”
安明只觉得世界玄幻。
“她们…图谋什么?”
“江山。”
五雷轰顶。
安明当机立断:“我想出阁去。”
“公主。”碧衣女子叹口气:“太子将你送进来,便是希望你早日从这泥淖里脱身。”
安明只是摇头,她也说不出自己在坚持什么,明明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有明哲保身。
碧衣女子轻笑,掏出一块令牌给安明:“这是太子保存在我这里的,没想到还没揣热乎,便给你了。”
安明垂眸,接过了令牌。
心下却想的是:待我安顿好所有事情,便将你也埋入桂花树底。
嘴上却说着:“多谢。”
她也没有多问,而是询问碧衣女子:“请问我要怎么出阁去?”
“公主随我来。”碧衣女子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便起身向前走了。
安明见此,立刻跟上。
她随着碧衣女子,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一面石墙前。
安明见了,不由地说道:“不会敲一敲旁边的石块,这石墙就开了吧?”
“公主为何会这样想?”碧衣好奇地问道。
“…”安明解释道:“不少话本都是这样写的。”
碧衣捂嘴轻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已经被写进画本了。”
安明有些郝然,她走到石墙前:“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呢?”
“翻出去。”
碧衣指了指安明眼前的石墙,好以整暇地说道。
“…”
安明无语地看着面前高耸入云天的石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石墙光滑如镜,怕是不好翻啊。”
碧衣女听了安明的问题,神秘地说道:“公主尽管往上跃就是了。”
安明无法,尝试性的往墙上跳,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估量着这个高度落下,不会有太大问题。
谁知她刚刚向下坠,石壁上便伸出一块石头,正好在安明脚下!
她以此为踏板,继续向上跃,她才从石板上离开,方才从石壁出来的石板又收回石壁,而在她的脚下,又出现了新的石板。
不多时,她已经看不见地面,眼前只有云雾缭绕,飘飘乎似仙境。
她没过多久,便看见眼前出来了一个窟窿,她轻轻向上窜,却发觉来到了地面。
那是一个布置精美的隔间,古色古香,还有檀香弥漫。
房间外传来了陌生的声音:“恭迎公主。”
安明轻轻应一声,然后推门出去。
“公主。”
安明轻声说道:“带我去找嘉平。”
“是。”
安明跟着其中一人往外走,虽尚不清楚当下是何情景,但她知晓她已经出来了。
待下了几层木梯,走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她才知晓,原来是到了簪之的店铺里。
她轻声问前面的引路人:“出来之路只有这一条吗?那你们每日多忙?”
“不是的公主。”引路人恭敬地解释道:“落脚点依据公主在阁内出来的路径所定,公主选的是那条路,便对应的是哪个接应点。”
安明可有可无地点头,十分莫名地说了一句话:“这个出墙方法,话本里好像也有。”
可惜碧衣离她太远,听不见了。
接引人权当没有听见,而是恭敬地说道:“公主,何时启程去寺庙?”
安明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
“是。”
安明走了一会,略微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
“有斗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