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进过于心急,他和何语梧的婚事竟然就定在一个月之后。
这一下,京中一绝被娶走,才子无不扼腕叹息,恨自己未夺得美人芳心。
而安明,则静静呆在自己的梦柯阁,听着阁外纷扰,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不想动,自有人想要她动。
嘉平笑嘻嘻地搂着她,又带着她去了熟悉的茶楼。
只是茶坊内的话本,从原来武顺亲王殿下与贼寇斗智斗勇,变成了言真亲王与何语梧是如何花前月下,情定三生。
有的说何语梧本是九天神女,三皇子前世是星君,两人日夜相伴,情意暗生,却苦于天规不得相爱。只得生为凡人,不要那不死之身,万仙之上,只求与卿厮守,描眉挽发。
这话本原本是京内女子最爱听,茶坊一开始讲此话本总是座无虚席,奈何会试将近,书生太多,这故事也就渐渐地被众人遗忘。
“啧。”
嘉平咂舌:“他们也太能掰扯了。”
安明不可置否,她只是问:“你出来是为了听这个的吗?”
“倒也不是。”
嘉平叹气:“是阿若递信给我,让我出来见她一面。”
“听这些只是顺便罢了。”
这倒稀奇,以往都是安明和嘉平主动去找阿若,何语媛主动来找她们俩,倒还是头一次见。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安明这边还在稀奇,何语媛就在这档口,悄悄出现。
她看起来不是很好。
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整个人显得更加冷漠疏离。但细细品来,却是在暗自伤心。
嘉平见此,颇为纳罕:“哟?这不会是受了情伤来找我吧?”
“我可先说好,你和蒲仁的事儿,别再和我说。”
“我也不想听。”
听嘉平这么说,何语媛更加低落。还是安明出来打圆场,“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么难过。”
何语媛幽幽地望了嘉平一样,发现她不为所动:“自晚宴回来之后,阿姐便将我屋子旁边的侍卫撤了。”
“那不正好。”嘉平磕着瓜子,面无表情:“这样也没人拦蒲仁呢,你不需要你到处藏着躲着。”
“姝柔…”
何语媛语气低落,让嘉平嗑瓜子地动作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嗑。
“这不在呢吗?”
何语媛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如此生气。”
嘉平冷笑:“我们便是那棒打鸳鸯的一等恶人,有什么资格生气?”
“行了。”她摆摆手,朝何语媛说:“我从今以后不过问你和蒲仁的事,你也别主动带着他来我这里讨嫌。”
见嘉平如此抗拒,这倒是安明没想到的。以前嘉平虽然经常暗地里,和自己骂蒲仁,也说过阿若不争气。
可这么摆到明面上来,却还是头一遭。
安明见她两人这般模样,怕是不做些什么,会让她俩生出隔阂。她连忙补充:“这不是来问阿芜的事情吗?”
“阿芜怎么了?”安明有些不解:“不阻拦你与蒲仁见面应当是好事,你为何这般模样?”
何语媛脸色更加难看,她欲哭不哭:“因为她也再也没有见过我。”
哟…
安明看了眼继续嗑瓜子的嘉平,颇为无奈地担下了安慰何语媛的重任。
“或许是因为要筹备婚礼之事,所以就忙了些。”
嘉平:“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信吗?”
何语媛:“她要嫁人了?!!”
何语媛那一嗓子,把嘉平和安明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嘉平颇为奇怪:“你不知道她要成亲了?”
“这…”何语媛似乎有些难过:“没有人给我说啊。”
“呵…”
嘉平怒火更盛,“你听听外面在说什么书。”
只听一声惊堂木响,说书人喝茶润润喉咙,便将故事娓娓道来。
“那日,何小姐与好友游玩,却被山间景色迷了眼,便脱离了队伍,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呀,周围没有一人。
她顺着记忆里的那条路走,却越来越偏僻,虽说何小姐素日以来胆识过人,但这荒郊野岭的,她又孤身一人,难免害怕。
待到天色已晚,虫声渐响时,何小姐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她只得蹲下来无力的求救。”
“何小姐是又累又饿,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此等苦楚,不由得落下泪来。
就在此时,三皇子出现了,他像天神一般出现在饱经磨难的何小姐面前。
他见何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心头微动,便向何小姐伸出了手,救了她。”
故事说完,嘉平却已经不愿意再看何语媛。
就连安明,也只能叹气。
“这街头巷尾传遍了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凡你有心去打听一二,或者问问家里仆人,也轮不到我们来告诉你。”
何语媛好似遭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呆傻傻,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嘉平实在咽不下那口气。甩给何语媛一个问题,便甩手离去。
“阿若,蒲仁当真如此重要?”
“重要到你的眼里心里全部是他,看不见周围的一点点事情。”
“不…”何语媛想反驳,可桌上已经没有其他人。
她只能坐在茶楼内,听着最新出来的,关于自家阿姐,和林进的话本子。
当真唏嘘。
“阿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嘉平才走了没多久,熟悉的声音便响起。若是在以前,何语媛或许会觉得惊喜甜蜜,可现在她却有些疲惫。
她说:“我想自己待一会。”
蒲仁却自顾自地坐下,甚至还又叫了几碟点心。
等他忙活完之后,才看见何语媛的脸色。立马心疼不已,也不顾大庭广众,直接将何语媛搂在怀里。
“阿若,可是谁让你伤心了?”
何语媛在他怀中,心里却在流泪。
她想挣脱出蒲仁的怀抱,用尽力气,蒲仁却纹丝不动,甚至还好心情地拍拍她的背。
“阿若?”
何语媛也不挣扎了,她在蒲仁怀中,木着一张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说出来啊。”蒲仁焦急的声音传到何语媛的耳畔,他说:“乖阿若,有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许多。”
何语媛:“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劳驾,让一让。”
嘉平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这倒是让蒲仁如何语媛所愿,松开了手。
他行礼作揖:“嘉平公主。”
嘉平十分勉强地回了个笑容,马上脸又垮了下去。
只有何语媛看她回来,脸上光彩要更盛一些,“姝柔你回来找我的吗?”
“不是。”嘉平青着一张脸,把她叫的瓜子全部倒回自己的鎏金小包里。
她说:“我想起我瓜子没带上,走了。”
说完,再次扬长而去。
而在茶楼外等着嘉平的安明,见她出来的时候,脸色邦臭。
她没忍住问道:“怎么了?没好好和她说?”
嘉平更加生气:“说什么说,两个人大庭广众搂搂抱抱,还需要我说什么?”
“回宫!”
嘉平一边嗑瓜子,一边生闷气。
越嗑越生气。
最后连着小布包包,直接将瓜子扔出窗外:“什么破瓜子,难吃死了!”
谁料窗外传来一声“哎唷”,只是人声嘈杂,根本没溅起太大的水花。
而今日一别之后,安明连同嘉平,便再未出过宫。一来是林进和何语梧的婚期越渐近了,她们再出宫胡闹怕是会有所忌讳。
虽然嘉平觉得,这是她父皇想出来整她的新法子。不过因为她确实也不再那么喜欢往外面跑,也就算了。
倒是难得一见地每日呆在宫里。
只是待在宫里,也不安分。
慧妃娘娘赐给她了一个小宫女,她便每日捉弄那个小宫女,非得把人气到火冒三丈才行。
而安明虽心有不赞同之意,但眼瞧着这阿昼和嘉平关系越来越好,也就算了。
而且这阿昼,很容易就让她想到姚杉。
所以她对阿昼,也生出了亲近之意。倒是往凌元宫跑得,更加勤快了。
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何语梧也从何家大小姐,变成了言真亲王的王妃。
安明倚着窗台,入眼便是阴沉的天色,即使是梧桐绿意,也无法带来更多的生机。
她抬眸看向京内最高的那座宫殿,里面定是歌舞升平,好不快活。
待到天幕低垂,夜色笼罩整个京城,华灯初上,较白日而言,确是更加人声鼎沸。
她拨弄着碗里的酒酿圆子,迟迟不愿动嘴。
许是安明不愿再玩弄这可爱的食物,便将青玉小碗随意地搁置在一旁。
自碗内袅袅升起的雾气由浓转淡,甚至消失不见。
待到冷风驱散一室暖意,呼啸而过,安明这才觉得心中郁气消散。
而此时的亲王府灯火辉煌,灯笼透出的红色的光,照亮了府内的所有角落。
林进今日像个半大小儿一样情绪外露,倒是惹得右丞相忧心:是否让三皇子太早成家,有些许不妥。
而林进却只顾高兴,踩着昏暗的天光,顺着一路的红灯笼,推开了房门,走到了自己王妃面前。
他一时感到手足无措,只愣愣地听着丫鬟婆子的指引,喝了合丞酒,便是要挑喜帕了。
房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了,给这新婚燕尔共处的机会。
林进先是紧了紧喉咙,他手里拿着寓意着称心如意的秤,便要挑开喜帕。
却又兀自停了动作,只是拿着秤,坐在了何语梧的身侧,他借着跳跃的烛光,将何语梧的手轻轻捏住,而后又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十指交扣,永结同心。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使得林进耳朵通红,衬着一室的烛光,温馨而美好。
何语梧被喜帕遮住了视线,她感觉到自己被林进牵住了手,但始终不见其它动静。
她檀口轻启:“王爷?”
林进听见自家王妃唤他,便将手里的柔夷握的更紧了些。
“阿芜,你既舍了家人,成为守中之妻,守中定当全心待你,不使你受丝毫委屈。”
“若有丫鬟婆子怠慢了你,你尽管叫他们出府便是。生活用度什么的你大可随意,本王自是不会使你受委屈。”
然后又想了想说:“想必你现在饿了,我在桌下悄悄藏了一份聚德楼的膳食,且先饱腹,你我夫妻二人再说其他的。”
何语梧听这一番话,心头说不出的妥帖和甜蜜。即使她对这桩婚事不满,也没忍住露出少女娇羞之态,桃色粉黛,缓缓绽开。
恰巧林进在此刻挑开了喜帕。
他被这美景迷了眼,待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露骨且失礼之后,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轻咳两声,便扶着自家王妃向桌前走去。
何语梧便由着她伺候,不发一言。
窗外的爆竹绽放,使得阴沉的夜空绚烂璀璨。
烛火微亮,投影出下互相依偎的两人于窗纸上。
燕侣莺俦今已就,一双心意两相投。不识忧,不识愁,倾肺腑,效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