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污染上的趣事。
故事主人公黄老师的勇气，田虎文在以后三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学习并勇敢地用在了各个方面。
村对面的部队建设时，战线拉的有三四里长。几年建设好后，研究所里有几千人生活的片片楼房里，不论是生活区还是办公区，屎尿没有处理，直接通过下水道排在外面清澈的河里，村民千百年来洗衣洗菜挑水煮饭的清澈小河里。所以，人们经常在河里看着飘浮的大便和种种垃圾。
那时农村的人淳朴，没人去闹事。甚至有个经常读《三国》的老农民周大爷在干活休息时，坐在松林下的地边抽着旱烟边说，河里有北京上海来的科学家拉的大便，没有臭，只有知识的芳香；能闻着这种香，是文盲村民们的幸运。
有人骂他，放屁。
周大爷看也不看他地说，你们肯定都知道，天黑前，经常有一个男人，从那边的楼群里走出来，走过河，爬上汽车连对面的山，站在石峰之间拉着小提琴。那小提琴声真好听，让他想起了与他在松林里私定终身的荷花。
有人问，荷花最后如何没有跟你结婚？
周大爷说，都是穷，被一百里外一个有钱的赤脚医生的驼子儿子娶走了。周大爷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地说，他想到每天晚上一个驼子压在一朵荷花之上，驼子在笑荷花在哭，他真希望从地狱上来巡夜的恶夜叉用叉子把那驼子叉成肉酱！
大家哄然一笑。
最后，他见识鹤立鸡群般地说，村里的人一定要懂得知足与感恩。部队里一星期经常放一两次坝坝电影，一年放几十次，四周的人晚上都跑去看便宜，一分钱没花过。与河里的几坨屎相比，我们农民伯伯简直是用河里的几坨屎赚到了部队里的坨坨金疙瘩！
他家隔得远，不用河里的水，当然可以高调。地球上任何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与自己无关的糟糕事，出于生命的本能，视公正公平于无物，都可以高风亮节地高调——劝别人心甘情愿地承受并作出牺牲。
要是与自己有关的糟糕事，即使是树上一个指头大成熟的小果子掉下来，他怕砸伤了脚背，也会从太平洋的西岸亚洲，一下蹦到太平洋东岸美洲去。
但有大便的水肯定无法煮饭，大家只好在远点松林边堰塘下不远处的一口水井里去挑水。
冬天的晚上七八点过早已经黑定，农人们才普遍收工回家煮饭。田虎文同院子的黄幺女摸黑在河里洗了一盆青菜，然后回去煮了一锅红苕稀饭，再用罐子中里的猪油和油渣子炒青菜。吃饭的时候，黄幺女把一个油渣子嚼了半天也没嚼烂，咽不下去。她吐出来放在桌子上问：“爸爸，这是啥油渣子，怎么我再怎么嚼也嚼不烂？”
黄幺女的爸爸黄老师原来是另外一个县的乡镇教师，因为划成右派下放到这里。黄老师的乐观影响了田虎文一生。经常收工回来，家里没米揭不开锅，他让黄幺女四处去借一升米，必须煮干饭一家人吃饱。他则不管家里的现实困境，胜过史上所有陶渊明们蹲在屋后土砖墙边的小毛坑上，打着拍子学唱纸上手抄的一首新歌：哆咪哆咪哪哪多咪！田虎文有一次中午路过看得十分清楚，他一边点着头学唱一边用光屁股甩着拍子，达到了音乐的疯癫状态。
黄老师见多识广，他一拍桌子骂道：“这哪里是油渣子？这是对面所里那些乌龟王八蛋用过的避孕套！”
避孕套当然嚼不烂咽不下去！
一家人在桌子四周好一阵干呕！
真吐了又饿，所以大家只得强忍着不吐出来。只好每人在桌子四周拍着桌子翻着嘴怒骂。
河里随时都飘浮着一片片的避孕套。田虎文与黄幺女的弟弟黄天洋等一帮小伙伴们经常捡了起来，吹成一个个结实的大汽球，在队里的晒谷场上用头快乐地顶过来再顶过去比赛。
虽然不是真的汽球，但总是球。
第二天，愤怒的黄老师拿着这个在锅里炒成卷曲在一起的“油渣子”，骂到了部队的办公室。据说他气愤得差点拍烂了部队领导的办公桌。部队领导好言相劝，答应马上请示基地与北京首长研究解决，一定在办公区与住宿区建几个污水处理设施，并马上在汽车连的围墙外伸个水龙头出来。中午请他在部队招待所吃了一顿据说是钱学森吃过的招牌大菜——北方人爱吃的糖醋排骨。最后，吃了人家东西嘴软的黄老师，笑着得胜回村。好多次，生产队开会时他坐在谷堆上，声音洪亮地讲他一个人在部队里大战众将的故事。他说，他把一个师级干部三个团职干部一片营连职干部都狠狠训斥了一顿，命令他们必须马上修建污水处理池，别再污染这里的村民及下游的群众了；这些大气不敢出的军官们一齐向他敬军礼，只敢低声下气地说一个字：“是！”
黄老师为了让大家记住是勇敢的他让部队在汽车连的围墙外伸了个水龙头出来，解决了大家的清洁用水，享受了与部队军官们一样的待遇，留下一世英名成为村里的传说，他亲自做了个小木排钉挂在水龙头上方：“黄氏水龙头”！
后来，部队后勤处处长黄上校在视察几处新建成的污水处理池时，都发现旁边插有一块“黄氏化污池”小木牌。他一边拨起小木牌用皮鞋踩为几段，一边对建筑公司施工队长厉声喝斥：“为民办事是本处长应尽职责，谁那么大胆子，未经本处长同意，就以我姓氏命名化污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