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时间,李子明就拿到了一个红头文件和一个烫金的证书。
海城市第一份私营企业产品商标注册证书。
当李子明拿着证书回到院子时,赵大刚正指挥着新招来的工人们清理场地,为新设备腾地方。
“老李,成了?”
“成了。”
李子明扬了扬手里的证书。
他把赵大刚和张援朝叫到一边,又宣布了一个决定。
“钱,我准备花掉三百。”
“买设备吗?三百块能买不少好东西了!”赵大刚兴奋地说。
“不。”李子明摇头,“登报纸,打广告。”
“什么?”赵大刚的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打广告?三百块?老李你疯了!那可是我们一半的家当!报纸那玩意儿一个字都贵得要死,三百块钱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我要的,就是一个响。”
李子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要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峰’牌汽水。都知道,我们是市府招待的指定饮品。”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要在《海城日报》上,买下半个版面。
广告词他都想好了,极其简单。
“峰牌汽水,市府招待指定饮品。”
赵大刚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冒险了。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李子明。
三天后,《海城日报》发行。
无数海城市民在翻开报纸时,都被一个巨大的版面吸引了。
白纸黑字,没有多余的图画,只有两行醒目的大字。
“峰牌汽水”
“市府招待指定饮品”
这则广告,在整个海城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同一时间,国营海城汽水厂,厂长办公室。
马国良将手里的报纸狠狠摔在办公桌上,气得浑身发抖。
秘书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马国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
“品鉴”汽水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对方直接把广告打到了报纸上,还搬出了“市府招待”这块金字招牌。
这不就是在指着他马国良的鼻子说,你这个国营大厂,连一个私人小作坊都不如吗?
这无异于公开的羞辱。
一周后,市工业系统召开年中生产会议。
海城大大小小的国营厂长、经理都到齐了。
会议进行到一半,马国良终于忍不住了。他看到李子明也坐在后排,正低头做着笔记。
马国良“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李子明的方向。
“我要举报!举报这个投机倒把的骗子!”
全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子明也抬起了头。
马国良涨红了脸,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子明的鼻子上。
“他用下三滥的手段窃取市场!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告诉你们,这种人就是市场的蛀虫!”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我马国良今天把话放这儿!海城的汽水市场,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这是彻底的撕破脸,公开的宣战。
会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新旧势力的代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面对马国良的当众咆哮,李子明只是平静地放下了笔。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看马国良,而是环视全场。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瓶作为样品摆放的“峰牌金典1984”,高高举起。
“市场,不是谁说有就有,谁说没就没的。”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品质,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李子明将瓶子转向马国良的方向。
“不服,就拿出比我更好的产品。”
会场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在马国良和李子明之间来回移动。
马国良的胸口剧烈起伏,涨红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盯着李子明,又或者说是盯着李子明高举的那瓶汽水。
那琥珀色的液体,在会议室的灯光下,透着一种他从未制造出来过的光泽。
“好一个品质才是通行证。”马国良的声音嘶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转身,撞开椅子,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他用力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会场都颤了三颤。
会议草草结束。
李子明回到院子时,赵大刚和张援朝正带着新招的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安装刚淘换回来的第二台碳酸化机。
“老李,怎么样?会上没啥事吧?”赵大刚擦了一把汗,递过来一瓶汽水。
李子明没接,只是看着他。“马国良当众宣战了。”
赵大刚的动作停住了。“他敢!他说了啥?”
“他说,海城的汽水市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李子明平静地复述。
“我呸!”赵大刚把手里的扳手往地上一扔,“他算个什么东西!现在谁还喝他那刷锅水!老子明天就带人去他厂门口卖,气死他!”
“别冲动。”李子明摇摇头,“他输了面子,只会更疯狂。从今天起,晚上都警醒点。大刚,你多辛苦一下,夜里多转转。”
“放心吧老李!”赵大刚拍着胸脯保证,“谁敢来这儿撒野,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另一边,马国良的伏尔加轿车一路狂飙,卷起漫天尘土,在国营海城汽水厂门口一个急刹车停下。
他回到办公室,秘书立刻跟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报表。
“厂长,这是上周的销售统计……比上上周,又下滑了百分之四十。”
马国良一把夺过报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手都在发抖。
秘书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食堂采购那边反映,咱们厂里不少工人,下班都去买那个……峰牌汽水喝。”
“啪!”
马国良再也控制不住,将那份报表狠狠撕成碎片,扬手撒向空中。
“废物!都是废物!”他咆哮着,将办公桌上的文件、茶杯、笔筒全部扫落在地,发出一片刺耳的破碎声。
他输了。
在产品上输了,在渠道上输了,在市领导那里输了,现在连在自己厂里的工人面前,他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可以想象那些工人在背后是如何议论他的。
他一生的心血,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国营大厂,正在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泥腿子,用一个小作坊,一点点蚕食、羞辱。
不行,绝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