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评着急地说:“你姐出门没多久,你伯母给我打了视频电话的。她可以证明我在家里。”
“我当时接了一下就挂断了,因为她说没什么事……我妈会告诉你的。”
赵程明叹了口气,眼神在这两个男人身上转来转去,弄得张山画心里也发慌。
“你原生家庭是几口人?”
还没待李评开口,一阵空灵的歌声在客厅里响起,张山画的手机响了。是吴浅!
“等我三分钟。马上回来。”
他走到阳台,关上门,捂住嘴低声说话。
“喂?”
女声道:“有新情况吗?”
“出问题了,现在警方为了找人交差盯上我姐夫了。还好我一个律师朋友提前知道了消息,现在我们三个在我家还原情况,看怎么给我姐夫脱罪。”
不知为什么,听到吴浅清冷又有些柔和的声音,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情绪,似乎是委屈。好像在她面前,可以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你姐找到了吗?有新消息吗?”
“还是失踪。我姐夫说我姐那天凌晨就出门上班了,似乎是睡不着……”讲述了一番后,他说出困惑,“可是监控怎么回事?我姐是开车出门,为什么道路上的监控都没有?”
张山琴的家到公司,开车需要一个小时。
吴浅思索片刻,推测道:“或许是在监控的盲区,也有可能是变装过后,下了车行走……但警察应该都能查到!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记录到她的监控,都被人为破坏了。”
张山画闻言,指骨攥得发白。
人为破坏,难道是蓄意的……
“你找线索还顺利吗?”他问。
“我想进小羊宿舍区,结果被辅导员拦住了,正在交涉。”她冷静道,“信已经给八月的你了,给警局的信这次我没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下!”他连忙道,却有些支支吾吾,“吴浅,谢……”
“什么?”她只听到一串咕噜声。
“我说,谢……”“你大声点行吗,我没听清楚,你那边信号不好?”
“我说,谢谢你每次都救我的猫!”他终于破罐子破摔。
吴浅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又像是笑了一下,说:“小事。”
挂了电话,张山画还因为那声轻笑而有些眩晕。
看着张山画回到客厅,赵成明心想他怎么晒得脸都红了,继续问李评:
“你原生家庭是几口人?”
“我和我妈。我爸病逝了,我是我妈带大的。”
“那,你跟令慈感情肯定非常深厚啊!”
“那不然呢?”李评有点莫名其妙。
“……李哥,你觉得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证词,有多少说服力呢。”
李评后知后觉地皱眉:“噢……他们会觉得我妈在为我说谎?”
张山画垂下头,无力地搓着自己的脸。
李评对这些事的认知太少了,钻进别人的套子自己根本没有感觉。
赵程明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你的主要辩护理由,可以定为缺乏犯罪动机。”
“你跟张山琴夫妻感情和睦,本身也不是包办婚姻,这一点就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
听到这个杀字,张山画心里一阵不适,站起来生硬地说:“我姐还没找到呢,她还活着。”
律师解释:“她失踪了太长时间,警方会从最坏的角度来思考。而且,我们现在做的事,对找到你姐帮助也很大。”他捏了捏张山画的肩膀。
“从谋财的角度来讲,张山琴的赚钱能力强,你没有任何理由想让她消失。反过来讲,如果丈夫杀了妻子,无异于杀鸡取卵,没有意义!至于保险之类的,一般人都会买,能拿到的钱远没有你老婆能赚的多,没有杀人骗保的必要!”
这两方面分析下来,张山画心里安定了不少。
律师判断:“没有动机!无论怎么说,都没有动机!”
“什么,什么保险?”
赵程明和张山画都看向李评。
“你不知道吗?意外身亡险,人寿险,社保流水,如果张山琴死了,你能拿到七十万!”
李评惊呆了,眼角的皱纹都被撑开,嘴巴微微张开。
张山画这才想起来,李评本该在姐姐死亡后,才从警察那里得知,自己能拿到这么多保险赔偿。
“原来……是这样。之前我以为你们是疯了,瞎操心。原来我真的可能被抓走。”
“不是可能,是板上钉钉!”律师道,他突然向阳台走去,两人才听见下面似乎有很多邻居在议论,一辆警车停在楼下,“他们已经来了。”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些保险赔偿!我都不记得买过这东西,我怎么会有这个动机呢!”李评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山琴还没找到,我自己又进去了,到底该怎么办啊!”
走进门的三个警察里,打头的就是老熟人。
陆全。
藏蓝的制服,英气逼人。
张山画控制不住地对他有种敌意,无论陆全是对吴浅、对他姐夫还是对他的劝告,一次次负面的反馈,都让张山画对这个俊逸的警察毫无好感。
“陆警官。”赵程明主动和他握手,陆全目中闪过一丝意料之外。
“赵律师,好久不见。”
赵程明脸上挂上了礼貌疏远的笑,看上去没了平日憨厚的样子。他指向李评,说:
“搜身吧,他可危险了,连眼镜都敢戴。”
陆全给了他一个眼神,没理他的阴阳,开始搜身,李评作为报案人,去警局很多回了。原本大家是互助的关系,现在场面少不了尴尬。
李评伸手,弱弱地问:“要戴手铐吗,陆警官。”
“不用。”
“……毕竟我也没被抓过,我遛狗从来都没有不牵狗绳。”
陆全冷着脸不理他。
走之前,李评担心地说:“你们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好的,别担心。”
张山画没出声,心里一直焦急地盼着赵程明能有办法,最终李评却还是被带走了。
“你怎么……?”
“总不能阻止警察办案……我们得做好准备,儿子被抓走,你伯母肯定要哭晕过去。”
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他们的家属都是最难处理的。咆哮的、痛哭的、跪地磕头的……还有打人的,应有尽有,尤其是母亲,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没人能挡得住。
警察下去开车,陆全留了一步,似乎是有话要对两人说。
他皱眉道:“对李评母亲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特别是跟她说李评被逮捕的时候……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她肯定很激动,说不定还要晕倒。”
“要准备什么?”
“掐人中……叫她先坐下,吃饱饭,弄点红糖水、巧克力什么的……”
“没这个必要吧。”一个女声道。
三人惊诧地抬头,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冷着脸站在身后。
她头发规整地盘成发髻,穿着一套深蓝色西服,粉色的胸针泛着耀眼光泽,肩上是金色锁链,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黑包,包上两个纠缠的金C夺目,黑色丝袜,脚上是哑光黑色高跟鞋,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们。
细细的眉毛精心纹过,上挑的形状衬着那双凤眼,深色的口红。
“我从来不会晕倒。他爸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晕过。”
“我讨厌吃巧克力,只有美国人和亲美的人喜欢那种油腻的甜味。”
“我是李评的母亲,江一莉。”
三个男人被震了一下,张山画才觉得她的脸庞有些熟悉,曾经似乎在姐姐和姐夫的婚礼上见过她,可是没什么印象。
李评的穿着打扮就是普通中老年男人,没想到他母亲看上去这样年轻时髦,很讲格调。
赵程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伸出手说:“江女士您好。我是律师赵程明。这位是陆全警官。”
两次握手之后,张山画才后知后觉道:“伯母,我是张山画。”
江一莉反应了一下,才说:“噢,你是……李评的小舅子。”
两人握手,她却对张山琴的事只字未提。
陆全说:“江阿姨,现在我有一个消息要跟你说,你做一下心理准备……”
“你是想说,李评因为张山琴的事情被逮捕了,就是这个吧?”
女人平静而低沉的声线,让几人心中又是一番暗自惊异。
“我知道他会被逮捕,我跟他说过的。”
张山画和赵程明的眼睛都有些眯了起来。
陆全有些语塞,扫了扫三个人的表情,关上门先走了。
房间内只剩下三人,赵程明要对江一莉询问些问题。这时候,张山画才发现,自己这么多次循环里,从来没有把这位伯母纳入考量过,他揉着自己的眉心。
他给她倒了杯水,拿着空调遥控器,调高了温度,问她:“伯母觉得冷吗?”
她摇摇头,眼神也在上下打量他。
律师说:“您应该知道,李评夫妻的感情很好吧?他们大学就认识了。”
“是啊,李评很会讨女人喜欢。他上学的时候有女同学织围巾送给他,他很讨厌那个紫色的图案,但却一直戴着,就是为了讨那个同学欢心。他从前从来不会做饭,但是那次他回家向我借钱买车,竟然给我做了一桌好菜,锅包肉的酱汁调得比电视里还正宗。”
“那江阿姨,你知不知道,张山琴的死亡会给李评带来一笔保险赔偿呢?”
“我知道,一大笔钱,不是小数目。”
“那你肯定也知道,李评对这笔钱事先不知情?”
江一莉顿了一会,缓缓说:“……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