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浅呼吸都停滞了,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舍友一般是同专业的,要是让许诚知道了她过来的事情,一切都完了。
“咦,杨宇星?开开门。”
年轻的女声传来,外面的人摇门,一串咣啷声响起,却发现门拉不开。
吴浅脑海中挣扎了一秒,趴下来尽力伸长手够到相机,不管一叠叠的架子倒下,使劲将其拉出来扔进包里,开始把翻乱的东西全都摞进衣柜里,复原之前书桌的样子。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莫名其妙道:“有人?”
门锁开始转动,吴浅的心提到嗓子眼。
下一秒,大门打开。
空无一人。
躲在床帘后的吴浅汗流浃背,屏住呼吸。她刚刚踏着桌子直接翻上了床。
无论是躲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只要舍友找都能发现,只有拉着床帘的床上,是对方不可以搜的。
可是吴浅透过两片帘子中的缝隙,看到……自己刚才在最上一级的床边楼梯上,留下了一个黑脚印。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握紧拳头。
舍友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收拾东西,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吴浅刚松了口气,舍友却突然转过身看着杨宇星的床铺。
上下张望。
——没发现异常。舍友拿好东西,出了门。
吴浅听见关门声,又等了一会,没有声音,才敢呼出一口气。她打开怀里的相机,看着一张张照片。
有的是在川渝、长沙旅游的照片,实验室的合照、学校……
录像呢?
她点开了第一个视频,似乎是闵理大的景色,快进、快进,一下子看不出任何异常。
还在查看时,她听见厅内其他的寝室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303!303!”
宿管阿姨在查寝。小羊的寝室是304!她必须马上走!她紧张得手有些颤抖,试图直接拿出相机的存储卡,再把相机放回原处,以免有人来找。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大脑飞速运转,她直接把相机塞进包里。
宿管关上隔壁门的声音传来,近在咫尺。吴浅直接跳下床奔向阳台!从阳台处翻到了隔壁刚查过的304。
膝盖传来刺痛,她蹲下把自己缩在阳台的一个角落里。
“我也不晓得呀,那个研学参加了是要干什么……”屋内两人的谈话声传进耳中。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大活人躲在这里。
吴浅使劲闭上眼睛,用她的耳朵仔细分辨隔壁的声音。
第一声关门。
应该是查寝的进了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果然,查寝阿姨的脚步声渐强,走向了阳台。她就在吴浅的头上扫视,离发现她只差一步,一个角度。
脚步声渐远,又是一次关门声。查寝的出去了!
吴浅迅速弹起,从304的阳台又翻回303的阳台!而屋内两人热情的聊天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
一个学生穿着拖鞋奇怪地出来查找,一切无恙,空无一人。
吴浅刚刚跑进303的屋内,脚底震得发痛。她不敢用嘴呼吸,捂住口鼻喘气,把公文包抱在怀里。听见隔壁的人走远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就狂奔下楼。
楼底门口,膝盖阵阵作痛,张山画已经不见了,吴浅懵了,却见不远处停车棚内,戴上了头盔的他在朝这边招手!
来不及解释,吴浅直接跑去跨坐而上,戴上头盔,电瓶车在人群中穿梭。
“你也没拦住人啊!”
“不好意思,我真的认不出来那个舍友,她证件照上的样子好像变了很多,我拦住了一群女生填问卷,没想到还是没拦到她。”
证件照和妆发齐全的本人,差别是很大的。吴浅先前没想到张山画会入伙,这才意识到像张山画这样左脑发达的人,对人脸识别的能力更弱。
吴浅叹了口气,道:“到你车里去吧,相机拿出来了。”
电瓶车停在一边,两人坐进炙烤炉一样的银色越野车车内,汗如雨下。空调的冷气慢慢散发出来,但两人都没有心情顾及这些条件,而是焦急地重新打开相机查看。
屏幕暗了下去,红灯亮起。
“不是吧。”吴浅重新启动捣鼓着,眼神锐利地查看充电的接线口。
“我这有!”张山画抽出车里自带的几根充电线,想要拿过吴浅手中的相机。
他的手指不小心放到了吴浅的手上。
张山画像烫到一样弹开,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凌乱,可是吴浅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依旧观察着相机特殊的充电口,拿着充电线比对着。
“不行,这个……”还没等她说完,车窗玻璃被人敲响了。
二人皆是一惊!吴浅瞬间把电器全放进包里,张山画手握住方向盘。
什么人?
一个亚麻色中卷发、妆容精致的女子看着两人,胸口戴着粉色的爱心挂坠。
她果冻似的唇釉在太阳底下娇艳欲滴,说:“张山画。”
吴浅和她四目相对,回头看张山画,眼神在说,谁?
张山画则吃惊地看着女孩,没有摇下车窗,对此人没有丝毫的印象。
“学长。”她娇滴滴地说。
张山画拼命回想她是谁,高中、大学?可是脑海中真的没有什么描绘。不知为什么,他面对吴浅的表情有些慌乱,想按下车窗,手指头却像不听话一样,按错了两次地方。
带着防晒贴膜的车窗终于降了下来。
“你是……?”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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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程明又羞愧又焦急,自己带着师姐和助手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就为了一个可能是骗钱的自诩证人的女的。如果要是又钻进圈套,那真是蠢上加蠢,狼狈透顶!
“快去快回。”师姐握住方向盘。
两人冲下车直奔那家指定的肯德基,冷气让他们打了喷嚏。赵程明在心里推测那个女人的身份。江淮北方方言,用语上比较低俗,约见在这里,他心觉应该是社会地位比较低的外来务工人员。
只见店门前,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人裹了裹自己的黑外套,戴着口罩。
赵程明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焦急地问:
“东西呢?”
助手迅速翻包,担心道:“老师,要吸药吗?”
女人抬起头,赵程明也直起身,却愣了。
这人戴着眼镜,面容十分稚嫩,皱眉露出警惕的表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连道歉,在原地来回转身,视线终于落在一个挎着破旧皮包的矮胖中年妇女身上。
那人头发乱糟糟,黑黄相间,用黑皮筋扎住,满脸皱纹。又矮又胖,穿着七分裤和印着卡图案的短袖,脚上是廉价的凉鞋。
两人走了过去。
“恁斯赵律师?”
“对。”
“大律斯穿滴也跟俺们差不多昂。”妇女道。
赵程明紧紧盯着她。妇女身上有廉价又刺鼻的护肤品香味。皮肤黝黑,耳朵上还带了两个很小的金耳环,凉鞋都掉色了。
“俩银昂?俺不跟俩银嗦。俺就跟你嗦。”
这里人来人往,许多人把行李围放在周围休息,许多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来吃,三人的对话根本无人注意。
“这位是钱律师,现在是我的助理律师,我们一起负责这起案子的。”他礼貌地说。
“昂,中,”妇女瞥着眼看他们,笑得皱纹更多了,露出黄牙,“忒招笑儿,俩银也没用昂。”
“你是谁?”赵程明道。
“俺凭啥告你昂,泥快把钱给俺,俺马上奏嘞。”
小钱忍不住问:“你要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跟江一莉有什么关系?”
赵程明也道:“请你理解,但凡你现在有证据,就一定要拿出来,这是你作为公民的责任!”
妇女恶狠狠地哼哼两声,口齿不清道:“当俺憨子啊,恁钱带够了莫!”
小钱不满道:“这取决于你带的是什么证据!”
“信!那*货写滴。她写滴脏东西,她就不是好鸟,跟你们说。”妇女抱了抱自己的破包。
“是不是江一莉写给儿子的信?”赵程明焦急地问。
“写给她儿?蛤!”妇女嘲笑,“恁忒招笑儿,她哪给她儿写信呐,她儿被她诳得跟个憨子样,都诳到牢里了!这是她诳你们滴证据!”
“你先让我们看看吧。”小钱道。
她手掏到一半,怒道:“恁先拿钱!俺拿给你俩,你俩要跑了俺追不上。”
小钱为难地看着赵程明。
他咬咬牙给出一个很高的心理价位,说:“如果真的是江一莉写的信,可以给你一万。”
妇女立马变脸,露出老太太的凶恶相,骂道:“啥?一万?你给狗吃吧!恁不要算了,俺赶车去。”
说罢,她把信放回包里,转身就走。
赵程明连忙拦住她,说:“两万,三万!如果真的能脱罪,可以付给你三万。你走了一分也没有!”
“最少得五万,”她看了看赵程明鼓鼓的皮包,“给俺五万就全给恁,好些张嘞。”
“四万吧!”
“不中。”“四万五!”
女人捞出一堆信胡乱塞到他手中:“给恁。”说罢就往赵程明包里掏钱,被小钱连忙挡住,混乱中,赵程明数出一沓钞票,她一把抢过。
“你怎么确定这是江一莉写的?”
“哎呀,揍是她写滴!”妇女一口咬定,舔着手指数钱,恨恨地说,“让那臭*子好看,真是活该。”
赵程明比对着信件的字迹和手机里江一莉书写表格的照片,喃喃道:“是她的字。”
小钱倒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吃惊地说:“我天,老师你看……”说着指着信的内容递给赵程明看。
“有料吧?哼。”妇女收拾着挎包,畅快地说。
“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的?”赵程明震惊地问。
“关恁啥事儿?她这是应得的报应!”
“你跟她有什么过节?”
“啥过节,”妇女狰狞地笑了一下,直接拉起短袖露出肚皮。两个男人吓得都扭过头去。
“哎!你干什……”
赵程明的瞳孔放大。视线落在女人的腹部,两道狰狞的疤痕。
“这是江一莉砍的?!”
“不是她,是俺原先相好。比俺小几岁,都快结婚了,后来这臭*子勾引俺男人了,装可怜啊,俺生他娃儿的时候,刚生下来,他竟然给俺肚上砍了一刀,接生婆都挡不住。”
妇女说到这里,眼泪都在眼眶里转。
赵程明和小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报警了吗?”赵律师问。
“俺?俺报警?俺们那儿哪管这事儿呢。又不是俺男人的错,成是那老*子的祸害,”妇女又恢复了那恶狠狠的语气,“俺等了太久了,就知道有这一天她得遭报应。”
小钱久久注视着这个女人,又怜悯地塞给她一百块钱。
“你,你相好后来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还在那洗浴店里工作呗。”
两个男人唏嘘不已,吃惊地读着信件,妇女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没有两步,赵程明脑海中突然有两根线连在了一起!
他突然上前拉住她,激动地问:“你,你刚才说,你相好在洗浴店工作,你也在那儿工作吗?”
“年轻的时候是嘞。老早了。”
“那你……你有没有曾经遇到过一个有家庭的男人,结果……生了小孩之后,孩子还被那男的抱走了?”
此话一出,小钱也抬起了头,震惊得面无人色,看着赵程明,仿佛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两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妇女,等一个简直不敢去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