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银色耳钉上有一圈朴素的波纹,像一朵花,磨得有一点发白。那是张山画一年春节送给姐姐的礼物。
他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二十七岁的张山画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吼叫。
眼前发黑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立马离开沙发跪在地上,凑上去看,半个身子偏瘫般发麻。双手攥在散发着难闻味道的纸盒上,血红的眼睛几乎要凑到器官上面去。耳朵是被撕扯又割下来的,边缘处鲜血淋漓。
“……别激动……”
耳边响起警察的声音,似乎有人把他拉到座椅上。
有人要拿走包裹盒子,张山画下意识地牢牢抓住,马淑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去做DNA化验,让他拿吧。”
陆全的声音厚重,他说张山画,你要撑住,你是个男人,你现在千万要撑住。
“信,还有信。”马淑娆提醒道,张山画发着抖拿过来,看到一个数字,那张薄薄的纸就从指尖掉在地上。
6000万元。
限制张山画两天时间,把六千万转到国外一个指定账户中。
“找寻诗里、梦里被夸大的红色……”手机铃声响起。
张山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定神,定神,他逼迫自己。
“喂,张山画,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眼睛像滴了血一样。
“吴浅,我求求你,你找到我姐,只要你能保护她,我把房子全买了砸锅卖铁、我找自己所有的人脉,我一定帮你把许诚弄死。”
“哈?好啊!你现在觉悟上来了嘛,”吴浅调侃道,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情深意重,“难不成你之前还藏着掖着了?”
“我,刚刚在警局,收到了我姐的一只耳朵。”他听到自己说的话都吓得发抖。
吴浅那边沉默了。
她卡壳了好一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对自己的耳力有信心,但却宁愿自己是听错了。
“你姐的,耳朵……?”
“对。”
她似乎缓了缓,才问:“你怎么确定是你姐?”
张山画感到自己胃中在翻涌,嗓子好像酸到完全肿了,已经抑制不住哭声:“那个耳钉,我送给她的……”
一旦想象到这只耳朵是怎么被弄下来的,他就感觉要心肌梗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前几次就算姐姐死亡,那也是水中溺死留得全尸,而不是现在这样虐杀。
对面的女人又沉默了片刻,极其冷静地说:“你别慌,就算是你的耳钉,有可能是别人的尸体。”
这句话就像救命稻草,一旦这个念头进了脑海,张山画感觉自己的脚开始有知觉了,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对,前几次明明没有这种环节,凶手怎么会提前出招呢。”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我姐的,这是凶手的诡计,对……”
吴浅也安慰道:“有道理,凶手可能故意要让你情绪崩溃……警察检测DNA了吗?”
“还在检测中。”他失魂落魄地回答。
吴浅闭上眼,琴姐的安危现在就和小羊的生命紧密相连,而且这么多轮循环下来,她与张山画早已是患难之交,对琴姐也有不浅的情谊。
她在关键时刻显得非常可靠,劝道:“只要没见到人,就有机会!再不济就算少了只耳朵又怎样,咱们人能活着回来照样过日子。”
听着张山画喃喃自语一声“对”,她继续道:“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咱们努努力赚钱也不差钱,去美国弄点新科技,人造耳什么的比原装的还好用。”
听着这些话,张山画的热泪又忍不住淌下来,说:“谢谢你,吴浅……真的谢谢你。”
“张先生。”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似乎是警察,张山画说了声“我先挂了”,就转身跟着孙兰踏入那个他潜意识里抗拒的讨论室,想马上知道结果,却又问不出口。
“结果怎么样?”他用尽自制力平静地问,陆全见他进来,合上了手中的检测报告。
马淑娆并没有看向报告,而是目光停留在张山画脸上,显然是已经看过报告了。
“是我姐吗?”
马淑娆道:“检测结果显示,这是张山琴。”
张山画闭了闭眼,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睁眼道:“这下我们终于有新线索了,追踪包裹、送货路线,还有看器官上的指纹、痕迹……咱们马上开始吧!凶手太自大,终于露出马脚了。六千万,我马上卖了房子再贷款一些,肯定可以凑的出来,我们抓紧时间,一定能把她救回来!”
马淑娆定定看着他,却没说话。
陆全说:“检测结果显示,这只耳朵是死亡之后被割下来的。”
在这几秒内,整个房间都寂静无声,打破沉默的是张山画的呢喃:“你刚刚说什么?”
陆全只得重复:“这只耳朵是死亡后被割下来的,说明张山琴已经遇难了。”
张山画像个木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渐渐弯下腰,旁边的蒋天以为他要瘫倒,一把将他扶住,可是张山画却推开他,蜷缩着身子干呕起来。
“哎!哎!”“叫医生!”房间里混乱起来。
“垃圾桶!垃圾桶!”“不好,胃痉挛了!”
他跪在地上,呕的都是白色粘液,一点食物都没有,到最后呕出了绿色的胆汁。
他将那对纯银耳钉送给姐姐的时候,她温暖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那柔和的嗓音笑着,接着转过身去,叫他跟着她贴喜鹊上枝头的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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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山画死死盯着车内的江一莉,简直像将她咬碎了吞下去。吴浅刚刚打了第二个电话,把死讯告诉了他。
江一莉坐在后排,拍拍车内的皮革,闻到臭味一样挑剔地说:“张山画,你车里怎么一点装饰都没有的啊?连熏香都没有,一股皮革味道,恶!”
说着打开窗户,车内冷气瞬间散出去。
“阿姨,您系好安全带。”吴浅温柔的声音。
下一秒,她就锁上了四个车门和车窗,手刹放下一脚油门,猛打方向盘,直接往高档小区的后门开去。
“哎!”江一莉责备道,指着另一个门的方向道,“去清花公园是这边这条路哎!”
吴浅质疑道:“不是吧,是后门这条路吧?”
江一莉这个年纪的人最容忍不了别人质疑自己,一点就炸了,怒道:“我就住在这里哎我自己不晓得?怎么可能是后门啦!明明就是……”
吴浅努力跟她吵起来,生气地说:“我手机导航上就是后门呀!导航怎么可能错啊!”
“喂,你是什么人啊!”江一莉看她刚刚嗲嗲的现在突然发火,更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手指指着她对张山画指责道:“喂你女朋友你管管好伐?”
张山画刚想反对,吴浅就状似怒气冲冲地抢话道:“干嘛?明明就是后门!你自己手机查下路线看!”
江一莉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查好,拿着手机怼到前排:“喏你看呀!高德地图,明明白白说了是两号门!你眼睛瞎的啊?”
吴浅靠边停车,单手扶方向盘,一手拿过了她的手机,看也没看,咚的一声就被她扔进了副驾驶座放物品的柜子里。
“你干嘛啊!你脑子有毛病是吧?神经病!我手机苹果14,你赔得起伐!”江一莉瞬间破口大骂,“张山画你管管她!做什么女朋友,分手!”
下一秒,吴浅啪的解开安全带,手套都没有摘,闪电般猛踩车座和隔间窜到后排,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切割刀,直接抵在江一莉脖子上,“不要叫,叫了捅死你。”
她对张山画道:“到驾驶座来,快开!”
全车玻璃都贴了膜,外部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江一莉呆住了,手颤抖着覆上冰凉的刀片,却被吴浅更用力地怼进脖子,痛意立马传来,吴浅道:“手放下去。”她吓得花枝乱颤,浑身都在哆嗦,说着“你们要多少钱都可以”,话还没说完,吴浅大声道“车子加速!”,后排两人皆因惯性往后一倒,越野车畅通无阻地驶出小区,压着最高限速行驶,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跑上了高速,吴浅问:“你对张山琴做了什么?”
江一莉:“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吴浅见她不肯说,阴狠地威胁道:“这把刀很锋利的,我不刮你的脖子,我戳你脊椎好吗?你立马就瘫痪了,大小便失禁……我割你耳朵怎么样?”说着,使了使力,血珠马上渗了出来。吴浅摸了一把血,五指张开伸到江一莉眼前,江一莉吓得张开嘴又不敢尖叫,喉咙里发出卡住一样的声音。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你知道是谁吗?”
江一莉闭上了嘴,紧紧咬着牙齿。
“看来你知道是谁。”吴浅用尽全力露出一个自己这辈子最可怕的表情,江一莉立马吓疯了,简直如见到恶鬼一样,忍不住尖叫着哭了起来,但是高速公路上噪声极大,根本没人听得见。
“到哪儿了?”吴浅皱着眉头问张山画。
“快到郊区了。”
这句话把江一莉吓得不轻,她又崩溃地哭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两个看上去如此好欺负的年轻人,竟然成了疯子杀人犯,这个女人一开始简直就像个正常人一样,竟然变成了索命的恶鬼。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车停下来,吴浅一把江一莉交到张山画手里,就拿江一莉的多功能充电宝开始充相机的电,虽然还在没电的边缘挣扎,但相机终于能打开了。她仔细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和录像,把音量调到最大。
最近的照片大多都是实验室内相关的,不知怎么的还有一男一女的单人照及合照,似乎是谁要求她给他们拍的写真。偶尔有风景照片。小羊的生活圈子似乎不大,重心就是科研学习,活动范围正是闵理大。吴浅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小羊真的单纯因为学习压力、科研成果被抢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相机的按键快被她按得冒烟了,屏幕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手印,拿着相机的手正在发抖时,一声“吴浅!”让她猛地转头。
只见张山画蹲在原地,而江一莉已经躺了下来。吴浅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问:“怎么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