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四处寻找,最终在殿后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郑莺。
我俯下身来轻轻抱住她,她浑身颤抖,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快,跟着我。」
混乱中,我和她沿着密道跑出了昭阳殿,正看见白翊备好了快马和车轿在出口等候。
谢天谢地,关键时刻还得是忠犬侍卫。
我抱着郑莺上轿,忙不迭地问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张圆圆的,充满孩子气的脸上,竟是一种完全镇静而严肃的神情。
「两个时辰前,女皇陛下在昭阳殿内起草密诏,我在一旁侍候。写完后,她将我叫到身前,让我……让我将密诏背诵下来。」
在车外连天的喊杀声中,她平静地背诵着密诏的内容。
这篇详尽周全,辞藻华丽的诏书,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
公主继位。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何晋王一定要在今夜发动政变,冒险夺权。而那封真正的密诏,应该已经在幕后主使的手中了。
「还有这个。」
郑莺从衣袖中拿出个冰凉的东西,放入我手中。
这是……国玺!
莫说是国玺和皇位,此刻我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宫门落锁,你兄长统御宫中禁军,若是提他的名号,能否给你我行个方便?」我惴惴不安地问白翊,「不如咱们就扮对夫妻,糊弄一下?」
「臣尽力而为。」
到了宫门,我正襟危坐,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慢着,什么人?」
「我乃白氏三公子白翊,车上坐的……是我的妻女。」
「将军有令,命我等紧守宫门,一个不放!」
「连我这亲弟弟也不放?」他声音含怒,「我妻子染了风寒,需尽快出宫医治,若是延误了病情,回头就让兄长砍了你的脑袋!」
「这……」
车马终于再次移动起来,没走几步,我便听到背后的议论声。
「切,还什么三公子呢,不过是个庶出的杂种,看他那寒酸的样子,连个车夫都没有!」
待走远了些,我小心翼翼地唤他:「弈欢,你别听他们乱说,本公主迟早把这些人的舌头全割了!」
白翊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好。」
「也不知公主府此刻怎样了,陈仪他……」
我正说着,一支箭猝不及防地射穿了轿厢,堪堪擦过我的面颊。
我下意识地将郑莺护在怀里,然后透过窗子向外看。
是一支十几人的骑兵,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三弟,多亏你帮为兄拿下这逆贼,待日后论功行赏,定少不了你的那份!」
「翊不知兄长何意。」
「不知?」那人笑得猖狂狠戾,「交出她还是死无全尸,你选一个。」
我听见白翊翻身下马的声音。他退至我身侧,轻声道:
「殿下,我不会逃,我会为你而死的。」
「滚,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缓缓下轿,「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我绝不要你在这儿,被自己的亲兄长杀死。」
车外寒凉,风声潇潇。事到如今,我只能赌晋王不会杀我,他一向以仁慈儒雅的面目示人,恐怕不会以残杀妹妹的手段称帝,令人口舌吧。
「本宫是大魏的镇国公主,郑无月。」我强装镇定地望向他们,「白璟,动用一支禁军来杀我,你们好大的阵仗。」
「公主说笑了。晋王仁慈,吩咐我等一定要善待公主,你说是吧,陈兄。」
借着月光,我望向白璟身边之人,竟是我那温柔和顺的驸马。
「车上还有什么人?」
「除本宫以外,并无他人。」
「殿下,那仪便失礼了。」 陈仪注视着我,目光如淬了毒般冰冷,「放箭!」
霎时间矢落如雨,尽数射在了我身旁的车轿之上。
「莺莺,莺莺!」我失了魂般爬到车上,她浑身血流不止,喉咙也被射穿,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无力地在我身上滑过,留下一条血痕。
「莺莺,你睁开眼睛,我是妈妈,你睁开眼睛看我好不好……」
8.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女皇归天,晋王伪造遗诏登基,改回齐的国号,将宋王赶回封地。陈仪官拜尚书,权倾朝野。白翊在外流亡,而我被幽禁在公主府中,彻底失去了一切自由。
「殿下因何闷闷不乐,是今日的晚膳不可口吗?」
抬眼向门口望去,陈仪披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斜倚着门框,像条毒蛇似的。
「吃里扒外,贱人。」
他不理会我的骂声,反而从从容容地坐到我身前来。
「陈仪,我只问你,这三年来,我可有一天亏待过你,折辱过你?」我盯着他那双依旧柔情似水的眼睛,却再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可你,你却和周稷、白璟等人沆瀣一气,将我软禁于此,当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他全无愠色,目光低垂,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扳指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她。」
「你说什么?」
「别装了,你不是阿月。」他执起手边紫砂壶,给我倒了一杯冷茶,「阿月无论何时出门,总不会忘带她的佩剑,因为那是先帝所赐;她从来不吃鱼,十五岁那年差点因误食鱼肉而身亡;她更不会……更不会认不出我。」
「认不出?」我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什么意思,你不是陈仪?」
他不置可否,只意味不明的笑着。
暑热未消,一阵彻骨之寒却从我脚踝蔓延至头顶。
这天下与陈仪容貌相似,又深谙公主生活习惯之人,只有她的亡夫,江彧。
我恍然想起陈仪右肩上有道极狰狞的伤疤。
「陈仪,你那疤痕,可是猛虎所伤?」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捏住茶杯的手青筋暴起。
我知道,我猜对了。
9.
连出场人物介绍都错了,这算什么系统?
【他,他怎么可能是……】
「陈仪右肩有处极不寻常的伤疤,江彧年少时又曾与猛虎搏斗,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真正的陈仪只与公主有一面之缘,怎么会连她不能吃鱼这种事都知道?
正因为江彧与公主是少年夫妻,陈仪才会对她的生活习惯了解得一清二楚,才会对我诸多猜忌、层层设防、反复试探。
而当年的刑场上,很可能是真陈仪为江彧替死,他们容貌相似,在狱中又蓬头垢面,狱卒很难辨认。
这样,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而你,你这个所谓的系统,要么是瞒着我,要么是对此一无所知。」
【我确实不知道。】
「既然这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陈仪不是陈仪,你也不是系统。」
【我……】
「你虽比我对宫中众人诸事更加了解,但我慌乱时你也不知所措,我危难时你亦束手无策,三年以来,你我虽交流不多,但我常常能感受到你陪伴在侧,就好像……你是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一样。
一个系统,不该是这样的。」
四下冷寂,我抬起头望向一片虚无:「你说对吧,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