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上轿离宫,再次尝试和系统商议对策。
终于,柔和的女声再度响起。
【今日发生的事,你不可对他人提起。】
「你刚刚怎么不说话,我都从那什么昭阳殿出去了,你才想起来指挥?」
【方才……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权衡。】
「你不是系统吗?像刚才那种情况,难道不应该给我开个金手指,比如能听见女皇的心声,再比如能看见女皇头上的好感度条?」
【没有那样的东西。】
我泄了气,瘫坐在轿子里,而系统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赶回公主府时已是傍晚,我脑袋和肚子都空空如也,连喊了几声传膳都没有人应。
「弈欢,」我拉住白翊的手,「你带本公主出去吃如何,这附近都有什么好吃的?比如,比如什么神都第一的大酒楼之类的?」
好容易当了回公主,怎么不得享受一把?我正想着,却被人在身后拍了拍肩。
「仪已备好晚膳,在府中等候殿下多时了。」
我转过身,正看见那笑靥如花的驸马。他像是刚刚沐浴更衣,身上一件群青的长直裾,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等等——弈欢跟着我颠簸了一路,也没来的及吃饭,不如咱们一起?」我又扭头去看陈仪,「添双筷子的事,对吧。」
陈仪的脸已经黑了一半,但面上仍带着笑。
「全凭殿下安排。」
我们三人就这样坐在了一起,相对无言。
饭桌上,陈仪率先打破了沉默。
「殿下,今日的饭菜可合胃口?」
「好吃,好吃。」
「殿下,今日在宫中可有什么见闻?」
「没什么事,就陪着母皇聊天解闷儿……」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尝到一种度秒如年的滋味。
用过晚膳,我和陈仪一同将白翊送到门口。
「下次,下次咱们再去神都第一的酒楼好不好,本公主请客!」
白翊微笑着看我,他笑的时候眼睛弯成很好看的弧度。
送走了白翊,陈仪忽然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我整个人趴在他肩上,只能又羞又恼地捶打他后背。
「陈仪,你放我下来,还有人看着呢!」
「殿下不是从来不怕人看的么,谁敢议论,就把他……」
拜托,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去剜人家的舌头!
我被陈仪一路扛到了里屋,又被他恬不知耻地放在窗边的桌案上。他双手撑着桌子,很腻歪地凑过来吻我的脸。
「滚,本公主还有正事要做。」我扯着他衣领将他推开,「你父亲吏部任职,你搞一份吏部的官员名单应该不是难事吧?」
「若景初给殿下寻来,殿下可有赏赐?」他两汪水塘似的眼睛颇有些怨念地望着我,「还有,今日的晚膳,景初准备了一下午,殿下却只用了一点,大多教那莽夫给吃了!这可要怎么补偿景初才好?」
我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巴上异常响亮地亲了两口。
那张清秀的娃娃脸很快地红起来,一副纯情的样子。
「这可不够。」他微微附身,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探到我的腰间。他的手宽大温暖,骨节分明,激得我心上止不住乱颤。
「下次!下次你再做,我绝对认认真真地吃完,不叫旁人来了。」我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抱我下去好不好?我不想在这儿。」
他喘息渐渐地重了,却依旧没有抱我的意思。
「下次?下次殿下想吃什么?」
我被他吻得迷迷糊糊,便随意答道:「嗯……吃鱼吧,我想吃鱼,要很新鲜的那种。」
我能感到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接吻的动作也慢下来。
「真的?」
「真的。」
第二天中午,陈仪居然真的弄来新鲜的活鱼,亲手给我做好,放在里屋那张书案上。
想起昨天的事,我只觉得脸上发烫,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这是书案,书案!不是用来吃饭的,去外面吃。」
我于是欢欢喜喜地在院中的餐桌旁坐下,开始品尝驸马的杰作。
「好吃吗?」他一脸温柔地撑着头看我。
我还没来得及冲他竖起大拇指,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跑到草丛边狂吐起来。
「陈仪,你他妈下毒了?」我话没说完,胃里又一阵痉挛,整个人只能靠在树上抽搐。
主线任务才刚开始,我不会就要命丧在这毒夫的手里了吧?
「殿下,殿下,你还好吗?」陈仪的身影在我面前剧烈晃动起来。
「你别碰我!」我抗拒地往后退了退,但忽然脚下重心不稳,跌向他怀里。
我醒来时,陈仪正一脸无辜地坐在榻边。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陈仪注视着我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驸马爷,我们殿下自幼就不能吃鱼,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我,我不知道。是殿下说想吃,我才……」
我扶额,系统,你怎么不告诉我原主不能吃鱼啊!
【只有新人物出场,或者你呼唤我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你最好一次性把原主不能吃的东西都说完,否则我每次吃饭前都要叫你一遍。
【没了,只有鱼,什么鱼都不行。】
连鱼肉都吃不了,这个公主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为了尽量不引起猜疑,我只能装模做样地干笑了两声。
「不怪驸马,这么多年没吃鱼了,还以为自己的老毛病好了呢。」
6.
三日后,陈仪替我弄来了吏部的官员名单。
我将此物小心地收在身上,等陈仪离开公主府前往兰台后,才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开始清点原主为我留下的政治遗产。
系统告诉我,作为女皇唯一的女儿,原主风光无限,恩宠逾制,不仅坐拥千户食邑,财富如山,在朝堂上也享有相当程度的实权。就连当朝七位宰相,也有三位是原主所举荐,更不必提在女皇左右进献的男宠、近侍等等。
话虽如此,在立储之争上,如今的朝廷却基本是二分天下,晋王党与宋王派杀得有来有回,其中,吏部尚书陈明赫然是宋王一派。
但宋王毕竟不是女皇亲子,在舆论上占了下风。至于公主……就算是公主的亲信,大抵也认为女子绝无可能被立为储君吧。
【没关系,在立储这件事上,你只要得到那一个人的支持就够了。】
我开始频繁地进出昭阳殿,女皇也不吝于与她最爱的女儿分享权力。
黄河水患,我派遣心腹指挥,组织劳力修筑大堤;中原蝗灾,我提出以乡里为单位,发动百姓灭蝗;幽州边患,我捐出万贯家财购买军需,巩固边防……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来到这里的第三年。系统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事我只能自己摸索着来,但好在也没出什么乱子。
即使是往日里说我骄奢淫逸的那帮老臣,如今也对我多了几分敬重。登门求我举荐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了公主府的门槛。
陈仪在政事上谨慎谦退,在家中对我更是唯命是从。在我的支持下,他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权柄日重。后来晋王妻死,我将陈仪的妹妹嫁入他府中续弦,使陈家更加显赫。
我那宋王表哥曾说陈仪十分贤能,有治世之才,希望他到自己门下谋事。
想拉拢我打晋王党?没门。
女皇年事已高,上月自西京归来后又忽然病倒,立储之事却依旧悬而未决。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人人像是在绷紧的弦上行走,若弦绷断,改朝换代的大事就将一触即发了。
是夜,我与陈仪在府中对弈。
银盘高悬,庭中月华如水般澄澈。窗外郁竹轻摇,屏风上竹影摇曳,一室清风。
上学时我最爱研究围棋,几乎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朋友都叫我小棋圣。但今夜,我却惨败在陈仪设下的棋局之中。
「一子错,子子错,满盘皆落索。」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从容不迫地划过,「殿下的败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刚才是我没注意,再来再来!」
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正准备推倒重来,却被一阵叩门声打断。
是安插在宫里的探子回信了。
我让陈仪自己跟自己下着玩,随后屏退左右,独自到书房阅信。
信上说,皇宫禁军首领前日被撤职,新上任的两名武将均出自白氏。
白氏倾向于晋王党,但在明面上与晋王的联系并不密切热络。不声不响地更换禁军统领,难道是想在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为政变逼宫做准备……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陛下有旨,传公主郑无月即刻进宫!」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我不敢怠慢,让白翊备了快马,抄近道护送我入宫,一路畅通无阻。
「殿下,今夜之事颇有蹊跷,小心。」
我心上没来由的不安,却还是点点头让他放心,旋即独自一人走入茫茫夜色。
奇怪,往日这宫殿之内层层重兵把守,今日怎么连个活人也不见?四周寂静一片,我心知自己可能落入了圈套,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昭阳殿走。
「儿臣拜见母皇。」
我抬头去看女皇,却见得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惊愕。
「阿月,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让张怀信传召给你了吗?」
我记得那传旨太监的模样,并不是女皇的心腹张怀信。
「儿臣未曾见过张怀信!今夜……」
我话没说完,女皇突然抚着心口瘫倒在地。
我一下慌了神,连忙冲出殿外大喊,「来人啊,来人!太医呢?」
没有一个人应答。
待我折返到女皇身边时,她早已奄奄一息。我只能扶着她,让她靠在我心口,好舒服些。
「莺莺,莺莺……」枯槁的手抓住我衣襟,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靠在我怀里的身体忽然重了,她的手直直地坠下去,瞳孔一瞬间涣散。
「母亲!」
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我崇拜她、尊敬她、爱戴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怀中。
但我根本没有难过的时间,因为远处正传来兵器相接的厮杀之声。
「公主郑氏弑母,意图谋逆,臣奉命平乱,捉拿此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