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继续往里面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司徒先生有血海深仇。”
唐翎芸皱起眉,如今夜已深,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两三声犬吠,竟是说不出的安宁。
“咦?”
“顾公子?”
“是顾公子呀。”
有晚睡的人看到了顾煜,立刻就招呼着人熟络地将顾煜和唐翎芸簇拥着进了一间小屋子。
屋子的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还有一儿一女,大女儿看起来十八九岁,小儿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虽然年纪小,但也脸上也没有青涩。
齐衡提着东西进了屋子:“张嫂,东西还是给你放这儿咯。”
“哎哟!齐侍卫,你这每次来都给咱们带东西,下次可别带了。”张嫂又对小儿子道,“平安,你还不赶紧搭把手,难不成让你姐姐平静提重物么!”
张平安赶紧去搭手:“齐侍卫,怎么不见司徒先生?”
齐衡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随着顾煜落座的唐翎芸。
张平安顺着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那位漂亮姐姐是顾公子的妻子吗?两人好般配。”
“小子挺有眼力劲儿的。”
张平静给人沏了茶,又端了些花生来当茶点:“顾公子,怎么不见司徒先生?”
顾煜道:“他有事,让我来替他赔罪。”
“嗨!都过去十年了,还赔什么罪呀,要不是他,我们哪儿能到这儿来生活,兴许早就葬身于那条巨蟒口中了。”
唐翎芸的身子颤了下:“你们是梁河山的人?”
张嫂看了看唐翎芸又看向顾煜,试探性地问:“这位是顾公子的夫人?”
也不等顾煜回答,张平静已经端着刚刚蒸好的银耳羹:“自然是顾公子的夫人,两人郎才女貌的,好生般配。”
她将银耳羹放在唐翎芸的面前:“夫人尝尝,这是我娘亲手熬的,每天晚上我和弟弟都要喝上一碗才能睡得着。”
唐翎芸点头致谢,又问:“你们整个村都是梁河山的人吗?”
司徒灵昆火烧梁河山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些人的去留。
“啊,夫人知道梁河山吗?我们那山里,物资丰饶,偏生就养出了一条白色的巨蟒,原以为那巨蟒孤身一蛇,大抵也就活不了多久,没想到我家那口子上山打猎竟发现了它的蛇蛋,这哪儿得了啊!
“也幸好司徒先生云游到我们梁河山,便是联手将巨蟒斩杀,也还我们一个清净。”
顾煜掰着花生,一言不发。
唐翎芸端着碗的手都僵住了:“嗯?”
“不过为了斩杀巨蟒,我们村子里也死了不少人,大部分的壮丁都葬身火海了。”
就算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张嫂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落泪。
她孩子的父亲,也是死在了那场山火之中。
她擦着眼泪,又笑了起来:“瞧我,这高兴的日子说些什么丧气话。”
“可你们不知道,他的目的不纯吗?”唐翎芸试探性地问,“他去梁河山便是为了那条巨蟒的蛋,若不是他,梁河山也不会被烧光,也许你们的家人都还能活下去。”
“活下来又如何,”张平静眉宇间敛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并不柔弱,“若现在还在梁河山,只怕夜不能寐,担惊受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她被养的极好,一举一动都是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小村庄妇人的那种局促。
唐翎芸听着她的谈吐,又看了下她的手指:“你念过书?”
“啊,司徒先生教我的。先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不对的,女子和男子都一样,应该有才有德。”
张平静说起司徒灵昆就很高兴,她也是在十年前才开始念书的。
所有的转变,都是司徒先生来到之后才发生的。
他就像救世的仙人,救了她,救了他们一个村子。
“司徒先生还说,这一次的春闱,若是长公主能顺利当上主考官,说不定我们女子也能够凭借科考入仕为官。”
张平静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南楚长公主,她高兴的止不住笑。
她的女儿的确是很厉害的,否则也不能入了司徒先生的眼,重点培养。
张嫂看了一眼外面高悬着的月亮:“这天色已经不早了,金陵城的城门都该关了,顾公子还是和往常一样留下来吗?”
唐翎芸皱了下眉,这家伙经常留宿在人家孤儿寡母这?
她心里才生起这样的疑虑,齐衡已经从外面回来了:“爷,房间收拾好了。”
顾煜扶起唐翎芸:“走吧,夫人。”
他眼眸里尽是宠溺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了。
行至外面,他才回头对张嫂道:“不必送了,也没多远。”
张家小儿子半靠在门框上,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感慨道:“那位夫人当真是好看呢!”
“臭小子,”张平静一巴掌拍自己弟弟的脑袋上,“司徒先生没叫你不能以貌取人吗?美丑不能断善恶,你这叫以貌取人。”
但顿了下,又道:“你应当说那夫人,气质如兰,婉若游龙,惊若翩鸿。”
说完,张平静就回屋子去了。
她还要再看会儿书。
虽然现在科考的事尚未定下,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她不能松懈。
……
从张嫂家里出来,唐翎芸才开口问:“你是故意带我来看的,想要感动我,放了司徒灵昆?”
“十年前的事,司徒先生断然有错,可也是造福了一方百姓,功过相抵,留一命也不为过吧?”
“顾煜。”唐翎芸转过身,音色淡漠,她仰起头,目光清浅,但尽管如此,顾煜都看不懂她眼睛里那一层亮光。
她叹了口气:“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会放了他。”
“为什么?”
顾煜不能理解,他已经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唐翎芸。
而且,司徒灵昆为了梁河山的人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还培养了一个个能文能武的人,为什么唐翎芸就不能网开一面?
可唐翎芸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或许,你从未真正认识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