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从床榻上悠悠醒转的时候,江颜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因为宿醉,她的头此刻疼得厉害。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以后,江颜哑着嗓子,用力唤道:“三月。”
三月应声从门外进来,满脸都是担心的神情,看江颜好像没有别的毛病,才叹口气,说道:“小姐,你昨晚要吓死我了。”
自从三月跟着自己以来,这句话江颜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她习惯了三月的大惊小怪,跟着淡笑一声,问道:“怎么了?我又怎么吓着你了?”
“小姐不知道,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三月的表情严肃,认真看着江颜说道,“看上去像是不省人事了,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里是皇宫,不比江府呀!”
“昨晚是凤巫送我回来的?”江颜眨了眨眼,问道。
三月点头,说道:“凤巫大人还说了,要您这段时日千万照顾好自己,算卦之事是千万做不得了,还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凤巫大人还是要我转告你。”
“什么?”
三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他说,皇上一事您不要太操心,国师自有办法。”
听过这句话,江颜的心霎时就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一片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痒又舒服。
“凤巫真是这么说的?”江颜听完傻傻地笑了一声,不太放心,又重新问了一声。
“是呢是呢,正是这么说的。”三月见不得江颜这副傻样,不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江颜又笑,整个人都重新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头也不疼了,身心轻松得像是飘在云间。
“不过小姐,国师……话里是什么意思啊?”三月不解地问道。
江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昨晚去国师那儿喝酒了,喝醉了以后跟他说了些事,他的意思是会帮我解决,就是如此。”
三月了然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可是,小姐你怎么会和国师认识呢?”
三月这话一问出口,江颜才想起来,她不认识烛夜,不知道烛夜是国师。
想罢,江颜神秘兮兮地说道:“秘密。”
这话一落音,还不等三月说话,自个儿就先抱着柔软的被褥在床榻上滚起来,似乎很是开心。
好久都不见这样高兴的江颜了,三月心中也十分宽慰,走到桌边上给江颜倒了杯水,柔声说道:“小姐先喝点茶,解了头疼吧。”
其实江颜刚才开心起来就忘记头疼了,她笑着说道:“三月,今日要厨房多做点好吃的,我突然就胃口好了。”
“是是是。”三月忍俊不禁,“原来我家小姐一高兴就胃口好?看来日后厨房得忙活起来了。”
与此同时,勤政殿。
“朕知你游历数月才回来,定然是累了。”宁瑾站在大殿内,脸上含着笑,对身后的人说道。
不像平日里那样虚伪,这笑容真诚又亲切,隐约还夹着一丝讨好。
烛夜垂着眸子,淡然说道:“些许疲累,无碍。”
“国师,你此次出游,可有所获?”宁瑾问得有些急,他眉头蹙起,像是急着想要知道什么。
早在半年前,烛夜就和宁瑾说过。
宁瑾的天下能够泰然安康,需要一位知天命的人在旁边为他指点。
听到烛夜这么说,宁瑾顿时就大笑起来,指着烛夜说道:“国师你不就是知天命的那人吗?朕之前几次劫难,多亏了国师的指点才能化险。”
烛夜听后缓缓摇头,继续说道:“这个人不是我,她是命运定好的天女。”
只要有这个人,宁瑾才能长时无忧。
宁瑾一听就急了:“那此人在何处?”
烛夜当时说自己并不知道,要外出寻找她的踪迹,直到最近他回来,宁瑾才急急忙忙将他召来勤政殿,想问烛夜有没有找到那人。
“找到了。”烛夜说道,一双黑眸里好似有旋涡搅动,让人看一眼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他看着宁瑾,缓缓说道,“她就在宫里。”
宁瑾对烛夜说的话没有丝毫怀疑,顺着话问道:“她是谁?”
“若是不出所料,皇上应该见过她了。”烛夜平静说着,“命运的线引导着将你们牵在一起,皇上千万多加珍惜。”
接着,他顿了片刻,在宁瑾焦灼的目光里慢慢吐出两个字:
“江颜。”
宁瑾像是大吃了一惊,眼睛瞪大了些,没想到这个天女竟然是自己最近起了些心思的小宫女!
“既然找到了人,那朕该怎么办才好?要将她纳为妃子,还是……”宁瑾问道。
烛夜的眉头皱了皱,开口回答:“她的命格是天女,后宫侍寝之事自然不可行,皇上只需要好好待她便是。”
“你说她是天女……那她是不是能知晓常人不知的?正如国师你一样,通晓未来之事?”
宁瑾被烛夜说得一愣一愣的,转眼间想起之前苏才人和柳常在一事,那晚,江颜突然跟她说,那个主要的宫女不出几日就会自己寻来,没想到过了几日,那宫女果真找来了!
他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反复去芷兰洲找江颜,想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又想问问,她是不是和那个宫女有什么关系。
如今一听烛夜说,他顿时就全都明白了!
江颜是天女,那先知预言的能力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确实能卜算未来之事,但与我不同,她的命中有一劫难,就是托这卜算的事,皇上若是没有急事,还是不要让她随意占卜的好。”
烛夜的语气冷冷的,让宁瑾一时有些恍然。
但他如今是什么都听烛夜的,知道烛夜不会害他,还是满口答应了。
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烛夜的神情不太好。
凤巫走过来,看到烛夜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知道刚才他们家国师在勤政殿说了违心之话,让自己心里不好受了。
“国师……”凤巫轻咳一声,其实他刚才都偷听到了,“凤巫跟了国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国师如此。”
他们烛家一脉历代都是国师,凤巫在烛夜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从没见过烛夜主动管闲事帮过谁,没想到今天,烛夜居然会利用国师的身份,帮江颜处理此事。
说谎,这是欺君之罪。
虽说烛夜不在乎这些罪名,可毕竟是说了违心之言,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第一次,国师亲自带着江姑娘回了司命殿,第二次,国师帮江姑娘捡了铜钱,还亲自奉还,第三次,国师为了江姑娘,竟然还开始在皇上面前编造谎话了,”凤巫细细数着,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国师,你真的只是为了愧疚,才这么做的吗?”
“这些日子为了江姑娘的事,您只在帝都待上短短数日,之后又是不停地去寻找方子,国师,江姑娘对你来说,真的仅仅是一个包袱?”
凤巫不断地逼问着,却没有得到烛夜的答复。
烛夜冷着脸迈下石阶,在凤巫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戛然止住了脚步,眯起黑眸唤道:“凤巫。”
语气里含有浓浓的警告意味,他在让凤巫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江姑娘昨晚说,害怕皇上看中她,让她做后宫里的妃子之一,国师你今日就在勤政殿编了这一出来诓皇上,让他真的误以为江姑娘是什么天女……”凤巫说着,叹了一口气,“国师,这在你的愧疚里吗?”
“我没有说错,她是天女。”烛夜的语气生冷,隐隐夹杂着一丝疲倦,“江颜的命格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我只不过是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宁瑾。”
“可是皇上需要天女一事,不是太荒诞了吗?”凤巫忍不住了,语气有些急躁,“国师您明明知道,再过几年,宁瑾的江山就……”
“够了。”烛夜打断了凤巫,“这些留到往后再说吧。”
“那国师对江姑娘的感情呢?情丝已经牵连,就算国师想把这点情愫赖在《玄天鉴》的气息吸引上,也不能忽视它的存在。”凤巫说道。
“不知道。”
烛夜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前面走去,语气依旧平静:“走一步看一步吧。”
凤巫留在原地,看着一身黑袍潇然而去的烛夜,深深地觉得自己内心的无力。
他们家国师,别的都好,就是太过迟钝了。
他和江姑娘的缘分确实是因《玄天鉴》而起,如今烛夜对江颜格外关照,也确实是因为《玄天鉴》生出的事而感到愧疚。
可是哪个愧疚的人会连人家姑娘的私事都插足的?
就因为江姑娘昨夜喝醉的一句话,烛夜为了让宁瑾不对江颜起别的心思,干脆直接编谎话说她是宁瑾半年前要找的那个天女,还说自己这段时间出去游历是找人去了,明明就是找别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半年前?
凤巫猛然反应过来,半年前好像是江颜刚进宫那会儿?
国师原来那会儿就已经算到了现在的情形,于是提前和皇上说天女的事,好让宁瑾更加相信天女这回事?
想罢,凤巫只觉得背脊都发凉了。
国师!你还说不喜欢人家江姑娘!这般算计明明就是为了人家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