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好客气,叫我苏晴便是。”苏晴顺势在木桌边坐下,亲切询问道,“江姑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江颜点了点头:“托您的福,已经好了许多。”
苏晴听罢,招了招手,示意边上捧着盒子的侍女过来,她一边接过漆盒一边柔声说道:
“我听说你是为王爷挡了箭,也难怪王爷总是记挂着你。我那里也没有别的好东西了,就拿了一朵雪灵芝过来,据说伤筋动骨也有疗效,你不要嫌弃才是。”
“岂敢嫌弃。”
江颜垂眸,看了一眼漆盒里的雪灵芝,知道苏晴是真心拿了一朵上好的精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盒子推向苏晴:
“苏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此物珍贵,我不能收。”
“我都送得,你为何收不得?”苏晴不乐意了,她挑起眉尖,一脸不解地看向江颜。
“姑娘您就收下吧,”侍女在旁边接话,“我们家苏姑娘在王府里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她送这东西给您,也是想和您结个交情。”
江颜听罢,抬眼去看苏晴。
只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她,那样诚挚又清澈的眼神,很难让人拒绝。
江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收下了苏晴的东西。
“我在府里都快闷坏了,王爷又不让我出去走动,每天就来来回回看几个现成的人。”苏晴叹口气,惆怅地说道。
江颜笑了笑,缓缓说道:“下回我偷偷带你出去。”
苏晴眼睛一亮:“那说好了,你下次可要带我出去!”
和苏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过后,江颜才知道,苏晴的身份是大有来历的。
苏晴不是汉人,先前也并不在中原,她是北方回萤族的公主。
回萤族素来与我朝交好,宁云河北上征战,平定边境叛乱的时候路过回萤族管辖地界,回萤族的首领摆酒宴请,苏晴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宁云河。
她对宁云河一见倾心,外族人的性格也分外率真,她二话不说,就要追随着宁云河回中原。
她在战乱中帮了军队不少忙,宁云河虽然对她有所感激,却终究不是男女之情,苏晴秉着日久生情的决心,偷偷跟着宁云河回了中原。
回到中原之后,她就住在王府里,取了个汉名叫苏晴,从此还一直随了中原女子的习性,从天真率性的小姑娘变成了端庄婉约的女子。
她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真挚,宁云河虽然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却也一直把她放在王府里照顾,待她不薄。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晴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江颜看得出来,那是十分幸福的笑容,想必这些年在王府,她过得也是十分顺畅的。
苏晴待人确实十分真切,江颜在王府里昏睡的这两天,外面早就有了不少的流言,说宁云河看上她了,更有夸张的还说过她和宁云河之间早有私情。
苏晴必然也听到过,可她什么都没说,就连一句试探都没有,看起来确实是诚心想要和她做朋友。
她大概是极其聪明的人。江颜想。
若是她气量小一些,过来给江颜一个下马威,或是言语之中隐含暗示,江颜都知道该怎么应对。可偏生她没有。
也这样反而让江颜不知所措了。
江颜本来就无心攀附宁云河,哪怕之前心中对他有些悸动,也从没认真想过将来要如何。现在知道有苏晴的存在,她更加不会去争什么。
“好了,我围着你叽叽呱呱说了这么久,我想你也累了。”苏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率真的模样更惹人喜欢,“我就不打扰了,你不用送我,在房里好好歇息。”
说着,她站起了身,带着一众侍女离开了江颜的卧房。
江颜点了点头:“苏姑娘慢走。”
送走了苏晴之后,江颜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需要点时间好好理一理。
“马上就快要用午膳了,江姑娘想吃些什么?”侍女问她,“我现在就吩咐厨房去做,王爷说了,要给您好好补补。”
江颜摇了摇头,轻声询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王爷?”
问罢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宁云河的行踪,她一个小侍女能知道什么?
江颜招了招手,示意让侍女扶着自己到院落里散散步。
刚走出房门,沿着石阶往下走,江颜就听见一声含着惊讶的呼声:“你竟醒来了?”
江颜转头望去,看到的正是殷十三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阁下怎么来了?”江颜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
殷十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走过来,小声说道:“上次的事,是我太唐突了。”
江颜故作想不起来:“哪次?”
殷十三刚要发作,目光一扫看见她的小脸还没什么血色,又想起那天晚上在码头时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下的愧疚又涌了上来,于是他讪讪道:“就是劫船之前,我轻视你的那次。”
江颜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面上却恍然大悟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殷兄说我算得不准的那次,是吗?”
殷十三隐忍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江颜忍不住嘴角翘起,也不再为难他,毕竟殷十三心高气傲,那晚的行动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他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后来怎么样了?船劫到了吗?”江颜想起她后来中箭昏迷,都不知道后来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提到这个,殷十三的神色正经了起来,他抿了抿唇,说道:“劫到了,骁风骑的伤亡不大,十二个人就受了些皮肉伤。”
说完他又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主要靠王爷心思谨慎,知道会有不妥,让项将军在岸上援助,故而我与骁风骑等人才能顺利脱险。”
江颜了然点头,心想自己背上的伤也算没白受。
“不过,王爷之所以想到留后手,也是因为江姑娘的卦象。”殷十三的神情严肃,该道谢的时候没有一点扭捏的姿态,正经地朝江颜作了个揖,开口说道,“归根结底,我要代表骁风骑多谢江姑娘的救命之恩。”
他这么一出,江颜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她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姑娘的伤可好些了?”殷十三转而又问。
江颜点头:“嗯。”
殷十三一笑,说道:“王爷用了很珍贵的金疮药,内服的汤药也丝毫不吝啬,想来确实把姑娘看得很重。”
“什么看得很重?”
这话一落音,清冽的嗓音瞬间响起,江颜和殷十三都循声看过去,只见宁云河正巧出现在长廊上,脸上还蕴着笑。
殷十三朝他恭敬地行了礼,随口胡诌了两句就逃也似的溜了,院里的侍女也识相地推开,一眨眼,院落里就只剩下了江颜和宁云河两人。
宁云河的眼眸里含着清浅的笑,嘴上依旧不忘逗弄她:“姑娘睡了这么久,都和周公说了什么?”
这感觉,就像那日在远栈桥上,江颜失明的时候他在旁边幸灾乐祸地问她那样,莫名让江颜有些怀念起来。
“周公让我托句话给王爷,”江颜仗着自己身体还未康复,大摇大摆地和宁云河扯起了浑话,“他说,江姑娘辛苦为你挡刀,问王爷有什么好奖赏?”
“三句话离不开奖赏。”宁云河笑她。
江颜得意地挑了挑眉。
然而此刻,宁云河的笑意微敛,一双清湛的眼眸定定看着她,里面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江颜被他看得一愣,动了动唇瓣正想要说话,却又被他抢了先。
“是因为我的那件狐裘,在黑暗中让人以为你是我,才会对你暗中偷袭。”宁云河的眼神里微微含着歉疚,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的反应不慢,那时候你可以躲开。”
江颜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笑道:“我要是躲开,王爷可就有罪受了。”
“阿颜。”宁云河缓缓叫着她的名字。
江颜的笑僵在脸上,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能被人叫得如此温柔,“阿颜”两个字轻轻回响在自己的耳畔,结成柔丝绕进心尖,让她忍不住心神一颤。
她怔愣地看了宁云河片刻,倏地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道:“王爷换花样捉弄我的时候,能不能先提个醒?我脸皮薄得很……”
“你为什么替我挡了?”宁云河问她,眼神紧紧锁着她的视线。
为什么?
江颜一怔。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挡了就挡了,哪里来的为什么?正如宁云河所说,她当时反应并不慢,完全可以躲开飞过来的利刃,可是她并没有。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她不敢去想太多,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若说真的有心为宁云河挡刀,她还真没有这么伟大。
几经生死的江颜比谁都惜命,她只想好好活着,若是当时的情形没有那么严峻,说不定她就不会替宁云河挡那一下了。
“回答我。”宁云河的眼眸微眯。
江颜知道宁云河想听什么,若是她说两句假话,告诉他,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他受伤。说不定一来二去,宁云河就会被感动,然后心怀愧疚地接纳她做一房夫人……
多好,顺便也把进宫的事情给解决了。
但,江颜什么都没有说。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跟着宁云河进王府,像苏晴那样困在王府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