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在枕香坞已经度过小半月了,适应了这样清幽的环境之后,江颜也整日觉得悠闲自在。
如果没有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的话。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是人都免不了一双势利眼,不管是谁,内心都有踩低捧高的小心思。
而这么一点心思,在皇宫里便无限放大了,更是明显。
江颜在外人眼中是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麻雀,虽然攀上了皇上这根高枝儿,却依旧免不了麻雀的命。如今更是了,大家只当皇上没几天就腻了江颜,一个被丢弃的妃子,谁还想着去巴结?
宫人们早就不把江颜当回事了,私底下还瞧不上她,故而对人也越发苛刻。
“气死我了,那些奴才简直就是仗势欺人。”三月气呼呼地冲进了内室,硬是咽不下这口气。
江颜照旧侧躺在软榻上,好奇问道:“什么事儿又招你了?”
“眼看着马上要入冬了,我想去内务府着人给小姐换床厚点的被褥,还有那些炭火也该赶紧拨过来了,可是他们那态度一个比一个高傲,我多说了两句,还黑着脸赶我走!”
三月皱着眉头,说话时咬牙切齿,像是确实受了不小的委屈。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宫里的妃子都不择手段地想讨好皇上了?”江颜低垂着头,无聊地把玩着如葱的纤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你也别怪那些奴才了,他们都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如今看我不得宠,脸色差些也是应该。”
“可这应得的东西还是要给啊!”
三月气的倒不是别的,就是内务府仗着俞淑妃她们的势,便短了她们小姐的东西,这也不给,那也缺些,这眼看就要过冬了,小姐又最是怕冷。
小姐本就身子不好,每年冬天都要生场病才能罢休,这下若是还没个暖和的环境,要是真的坏了身子该怎么办?
“既然不给就也罢了,反正现今还没冷得过分,就先将就着吧。”江颜懒懒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子,窝在软榻上的模样活像一只矜贵慵懒的猫。
江颜不喜欢和人计较太多,若是能将就的,她也懒得去争取了。这个性子三月自然是清楚不过的。
毕竟江颜从小就被江府里的人给欺负到大,动不动就是被这个捉弄,被那个欺压,若是回回都要跟人计较,那江颜就是有十个心也忙不过来了。
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问,能凑合也就凑合。
可三月却不这么想,凭什么是她们家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在这清冷的枕香坞度日。
虽然皇上说是幽禁三个月,但宫人私底下都在议论,只怕江颜再也回不去芷兰洲了,三个月之后,只怕皇上身边已经另有宠妃,足以忘记这个晗小主了。
但是,这些江颜统统都不关心。
她掐指算了一下日子,想着离烛夜来的那晚上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自从那日之后,烛夜就再没来过。
他为什么不来呢?
江颜有些惆怅。
是因为他脸红被她看见了,不好意思再来见她了吗?
唉。江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没见国师了,倒真的有些想念他。他这个骗子,走时还说下次再来看她,他口中的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两个月?说不定还是好几年?
江颜想罢,眉头微微皱起,顿时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
果真,就如她所想,烛夜在接下来的整整三个月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早已经入了冬,眼看着新的一年就快到了,除夕夜即将临近。
这天,江颜睡足了才迟迟从床榻上起身,抬眼一看,外面的天色都是灰蒙蒙的,她随意地披了一件袍子,往外面走去。
这时候的天儿已经足够冷了,是江颜最不喜欢的季节。平日里她都是能躲在房里就躲着的,今天却突然想到外面走走。
她来到院子里,原先还有些陌生的景象,在这三个月里已经变得十分熟悉了。
吹来的冷风像夹着锐利的刀子,江颜冷得打了一下哆嗦,然后她将衣袍裹紧了些,缓缓往墙角处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那晚上的事,嘴边还噙着一抹淡笑,想着那时候突然出现的烛夜,心中不由有些小期待。
烛夜就是这样行踪不定的,说不定某一天,他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那晚上?
“哎呀小姐,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三月的唤声从院子那头传来,江颜转头看过去,只见三月一个旋身又进了内室,随后拿了一件毛绒绒的大氅出来,赶忙给江颜披上了。
手上一边给江颜系好带子,一边说道:“小姐你就是不注意,这天儿啊,一不留神就会给冻着,你还是多穿点吧。”
江颜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三月的脸蛋,嘴里止不住地感慨道:“果然还是我们家的三月最可心。”
三月被她这调戏的举动弄得忍俊不禁,抿着唇小声笑了起来。
两人正是轻松玩笑的时候,却正听见墙外传来动静,江颜的笑容止住,凝神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赶紧着点,这是要给钟阳宫送去的,你们可小心了。”
“这个是除夕夜晚上要备着的,仔细了,要是出了一点小差错,万岁爷追责下来可是要砍头的……”
严厉的声音渐行渐远了,江颜站在墙角眨了眨眼,半晌才说道:“是了,除夕还过两日便到了,又是新的一年。”
不知为什么江颜有些感慨,她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迷离:“外面倒是挺热闹的,只可惜不能亲眼看看皇宫里奢气繁华的除夕夜。”
江颜发现今天她的愁绪特别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想起了烛夜,让她现在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按理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小姐也不用再幽禁了,为什么皇上还没说让小姐回到芷兰洲呢?”三月不服气地说道,“小姐没有被幽禁,除夕夜自然就能参与,你也是皇上的妃子呢!”
江颜摆了摆手,不打算再说什么,转身想要回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骤然传来一阵动静,止住了江颜的步子。
江颜回身看过去,发现一群太监簇拥着进了枕香坞的院子,他们在看见江颜厚,先是尊敬地朝江颜行了一个礼,为首的那个面上还含着淡淡笑:“见过晗小主。”
江颜一脸莫名其妙:“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想来晗小主也能猜到了,”公公噙着笑,待人的态度也算和善,不像其他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那样不咸不淡,“小主,您幽禁的时日已经到头了,皇上特命奴才来接您呢,您这就能搬回芷兰洲了。”
“回芷兰洲?”江颜挑了一下眉尖,随即摇头,“我不回那儿。”
公公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窘迫,他随即笑了笑,替江颜打着圆场:“若是小主不想再回芷兰洲与江才人同住,皇上也说了,能给小主安排别宫的住处。”
江颜觉得好笑,特意又慢下语速,缓缓说道:“公公误会了,我是觉得这段时日在枕香坞住得挺舒服的,没必要再搬去其他地方了,我就住在这里了。”
“这怎么行呢……”公公真的急了,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看了一眼这个阴气森森的枕香坞,是真不明白江颜是怎么想的。
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燕贵人的过往也是宫人们所忌讳的,怎么这个晗才人和没事人一样,还说住得舒服?
想罢,公公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和江颜说什么,虽然是个不得宠的主子,可毕竟还是主子,于是他只好说道:“那……奴才这就去回了皇上。”
江颜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公公又接着说道:“小主,除夕夜的宴会,皇上也说了,各宫小主必须出席。”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江颜一定去了。
江颜点了点头,面上功夫还是做足了:“知道了,多谢公公。”
送走一众太监之后,站在一旁的三月松了一口大气,吓得直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看来还是不能大白天的偷偷在后面说道人,方才一说就有人来了,万一要是我们偷偷讲了皇上的坏话,若是这时候皇上真来了,那可就完了!”
说着,三月的双眼还不停地瞟着门口,见没什么人突然出现,战战兢兢的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
江颜看到她这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往屋内走去。
想起江府的除夕夜便已经十分热闹了,除夕夜的宫宴,想必更是极尽奢华。江颜虽然想去长长见识,可真要是碰上这样的场合,她心里也是不太情愿的。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宫宴虽然确实是极尽奢华,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热闹,甚至和泰园那次游玩相比,都没那么轻松愉快。
江颜这是第一次知道,除夕晚上的宫宴是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席上,连大气都不能出的宴席。
而且,她完全没想到,在这场宫宴上还能遇见曾经私交甚好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