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离过年是越来越近了。
江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刚过了小年，年味儿就越发重了，走廊过道上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每个人身上的穿着都添上了一抹红。
“小姐小姐，快穿上让我看看。”三月一脸期盼地看着江颜，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江颜被她催得无奈，皱眉笑道：“别催我了，三月你自己不是也裁了新衣裳吗？”
“哪比得上小姐你的！”三月眼睛发亮，看了看江颜床榻上的衣裳，又看了看江颜。
要过年了，府里上到老祖宗，下到各房的下人奴婢，都要裁布料做新衣裳，仿佛这样就会多添一些新气象。
江颜的衣裳今日管事的给拿了过来，是一件直领大襟的双襕袄裙，素白色的裙身上绣了火红的山茶花样，衣襟处还绣了金线，看上去华贵又不失大雅。
这件衣裳是用了点心思的，江颜也自然看得出来，她现在在府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有些人仍然会在暗中嫉恨她，但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将她当做软柿子捏了。
老祖宗把她放在眼里，云定王更是对她青眼有加，试想，谁还敢不对江颜恭恭敬敬？
江颜左右看了看这新做的衣裳，虽然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架不住三月的请求，便让三月帮着自己换上。
“这个袄裙和小姐实在是很相配呢！”三月惊叹一声，眼睛里都能冒出光来。
换上袄裙的江颜实在是十分惊艳，因得江颜平日里不喜鲜艳的颜色，穿的衣裳大多数都是非常素净的白色或者其他浅淡的颜色。
如今乍然穿起如此火红的颜色，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江颜的皮肤白皙，被那血红的颜色更衬得肤白貌美，除了漂亮，还更添上了一丝妖娆。
三月怔怔看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找出江颜平日里穿的衣裳递给她：“不行不行，小姐还是换下来吧。”
江颜见她一时风来一时雨的样子，不禁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问道：“刚才好好的，怎么又让我换下来了？”
“小姐穿这一身实在太勾人了，我怕到时候你被哪家公子给拐跑了，那可真是罪过。”三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三月与她年纪相仿，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之间更像关系要好的姐妹，说话也不太拘束了。
江颜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三月的头：“贫嘴。”
于是，江颜换下了袄裙，里三层外三层裹上了衣裳，最后再套上一件颜色素净的曲裾，打算出去走走。
自从数天前下过第一场雪之后，外面就开始天寒地冻的，这两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毯。
江颜虽然畏冷，可她是极喜欢下雪天的，云州城的冬天不常下雪，今年算是破了天荒了。
所以她这两天精神抖擞，每天都要出去走一圈再回来。
“哎，小姐。”三月叫住她，然后赶紧从里屋拿了一个袖炉放在江颜手上，柔声说道，“外面冷，别忘了这个。”
江颜会心一笑，两手捧着袖炉，任由三月给她披上斗篷，全副武装了才出了西临苑的门。
被白雪覆盖的江府别有一番意味，江颜慢慢走在小路上，目光四处看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看向三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如今……四夫人院里白梅应该开了吧？”
三月点了点头：“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开了。”
“不知道雪中白梅，会是怎样的光景。”江颜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她拉着三月的手，脚下的步子迈得快了一些，“走，上白梅院看看去。”
三月从侧面看着江颜透着孩子气的脸颊，心头有些发软。
她知道她们家小姐是个奇怪的人，虽然年纪小，可行为举止却透着同龄人没有的从容稳重，她不娇气，也不任性，这大约也与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
可若说她成熟，她偶尔却又会流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轮流出现，却一点都不矛盾。
三月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进了心底。不管怎么说，在她心里，江颜无论怎样都是最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来了白梅院，江颜一抬眼，就惊得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白梅院外面的一林子白梅真的已经开花了，哪怕是远远地看，也能看到那洁白的花瓣迎风吐蕊，冷风吹得越劲，白梅绽放得越盛。
一层白雪覆盖在梅树枝头，有些还倾压在白梅花的花瓣上，洁白与洁白相映衬，看起来分外地惹眼。
江颜看得有些痴了，她下意识地走近了一些，站在白梅林里近距离地看着枝头上的梅花，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
“真好看。”三月也兴奋得扬起笑容，小心地摸着枝头上绽开的白梅，“怪不得四夫人这么喜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江颜，来了白梅院，自然要先去拜访院子的主人。
她收回荡漾的心神，带着三月穿过白梅林，找到院里的大门，走上前去敲了敲，唤道：“四夫人，江颜来给您请安了。”
夏至很快就来开了门，她先是朝江颜行了礼，转而又笑道：“颜小姐是来请安的，还是来看梅花的？”
“什么都瞒不过夏至姑娘的眼睛。”江颜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可不，”夏至哼笑，神色间透着得意，“颜小姐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来我们这儿了，刚一下雪就跑过来，想必是来看雪中白梅的。”
“四夫人呢？”江颜又问。
“夫人也在院里看梅花呢，她每年都是一样，只要梅花开了，就能整天整天地站在院子里看，不怕冷也不知道倦。”
夏至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里含着责备，可江颜也能轻易地听出来这话里的心疼。
陈珂爱梅如痴，她一早就知道了。可她却从没问过，为什么陈珂这么爱白梅花？
江颜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被夏至带到了院里，果然，陈珂正站在一棵白梅树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枝上某朵梅花。
与其说她在认真看，不如说她是望着梅花出神了，就像透过这朵白梅看着其他的地方。
“给四夫人请安。”
江颜走到陈珂面前，嘴角含笑，向陈珂欠了欠身。
陈珂回过神来，她看着江颜，目光里还有刚才看梅花时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迷惘。
“你来了。”陈珂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却也不似一开始和江颜说话时的那种冰冷。
江颜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四夫人方才在想什么呢？”
既然是随口问出来的，便也不指望她会回答自己，江颜也站在树下，抬眼认真看起了梅花。
果然，陈珂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眼神淡漠，问道：“你在王府里的那两天，都做了什么？”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问，可能还带着点质问的意味，可是由陈珂问出口，江颜就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想问问而已。
“那天我帮王爷处理一些事情，不小心受了伤，所以休养了几日。”江颜如实回答。
她知道，陈珂不会信外面传的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她才认真解释给她听。
陈珂向来是个心思明澈的人，她选择不信流言而是信江颜说的话，已经让江颜心中很感动了。
“你对云定王就没有一点心思？”陈珂又问。
陈珂这么问也不是空穴来风，她先前让江颜好好利用和云定王的关系时，江颜显得很犹豫，似乎不太愿意这么做。
她那时就觉得江颜或许对云定王暗生了情愫，只是那时在说待选的事情，便把想问的话给搁到了一边。
眼下没有外人，她和江颜的丫鬟也都识趣地退得远远的，突然想起了这茬儿，陈珂就顺口问了出来。
江颜沉默了片刻，没有隐瞒：“……或许有吧。”
“你们两情相悦？还是你单相思？”陈珂的脸上难得有回暖的迹象，她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扯了扯，问道。
江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迟钝。”陈珂毫不留情地轻斥一声。
江颜早已习惯了，也默默受着陈珂的骂。
她没了娘亲，在府里就陈珂一个知心人，陈珂又是长辈，所以在江颜心里，早就把陈珂当成了像姨母一样的亲人。
陈珂斥完，又开口问她：“那云定王可有什么表示？”
表示？
江颜回想了一下，宁云河倒是有许多次明说过，但这些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说呢？
于是她咬了咬唇瓣，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四夫人，怎么今日突然问起这个了？”
言下之意，是想让陈珂换个话题来说。
这句话也算是突然点醒了陈珂，她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看着白梅树，似是出神了，半晌才说道：“今日不一样。”
江颜还想问怎么不一样，可这时候陈珂已经回过神来。
只见她抿了抿唇，转过身子让江颜看不到她的神情，轻轻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就不要辜负了。就算你们两人日后不走一条路，趁着现下还算融洽，更应该抓紧才是。”
“韶华易逝，人的感情更是如此。纵使以后山高水远，起码如今不会活得太痛苦。往后的事……就留到往后再慢慢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