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传唤没过几天就来了。
这天从王府来了一个小厮,直接从偏门进来,到江颜的西临苑来找她,亲口将话给带到:“我们王爷请贵府小姐过去一趟呢。”
江颜当时坐在竹榻上闭目养神,三月见状,帮她回了话:“即刻就来。”
回了小厮,三月又旋身走了进来,走到江颜的身边,轻声说道:“小姐……”
“王爷的传唤到了?”江颜的手肘虚虚撑着下巴,一双明眸微微睁起,里面流转着光亮。
三月点头,面色有些严肃:“小姐,您真要去王府?”
“王爷传唤,不得不去啊。”江颜起身,指了指衣柜,“替我挑一身最寻常的衣裳。”
三月的动作一顿,不赞同地说道:“小姐,您再怎么样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头一回去王府,总要留个好印象不是?”
“我又不是去选秀,”江颜好笑地看她,“再说了,王爷看中的也并非我的相貌。”
在一番挣扎之下,三月终究还是拗不过江颜,挑选过后,拿出了素白的襦裙给她换上。
两人从偏门而出,王府的小厮就在那儿候着,见到江颜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江家小姐可以出发了?”
三月正要搀扶着江颜上马车,却只见江颜的纤手一抬,制止了三月的动作,然后听得她对小厮笑道:
“这位小哥,我身子向来孱弱,坐马车只会越发头晕眼花。”
“
三月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江颜。怎么感觉她家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这……”小厮的表情有些为难,“可王爷吩咐过,要我亲自接您过去,不得有任何闪失……”
“王府离我江府也不远,大不了我直接步行过去就是了。”
江颜轻笑,一副大方忍让的模样:“若是怕不好交差,你就驾着马车在城里绕一圈,待我走到王府附近,再将我接进去,可好?”
小厮还有些犹豫,懂了江颜意思的三月立刻说道:“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小姐不用受这劳顿之苦,你也乐得轻松。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用你担着,你只管快些去吧。”
小厮终于点头,这才拉着马车走了。
看着马车走远之后,江颜才面无表情地暼了三月一眼:“你方才说,若是出了事也不用他担着?”
三月微愣,还没反应过来。
“难道全由我来担着?”江颜问罢,斜着眼瞥三月,“我尚且自身都难保,你倒觉得我无所不能了。”
“咳咳……”三月假装被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
她都忘了,王爷还没有完全信任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波及到了小姐,确实不能她一个人担着啊……
*
没有人跟着,江颜想做什么也方便多了,她一言不发地带着三月走在石巷街道上,一言不发地在心里盘算着。
“小姐不想直接去王府?”三月有些不解江颜的行为,跟在她旁边问道。
江颜默默摇头,目光还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
有在街边上摆着小摊子卖东西的,也有挑着担子在道上走的,一家小酒肆里坐了不少人,胡吹海侃,好不热闹。
江颜的目光浅浅扫过他们,最终停留在一个铺子门口。
只见那门口的石阶上,正站着一个佝偻着腰背的老妪,她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筐,想来是正打算回家了。
然而此时,几个壮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纷纷上前将老妇人围堵在石阶上。紧接着,一个打扮得有点模样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看起来不像是公子哥儿,倒像是哪户富贵人家的下人。
“喂,老东西,你们家的粮税到底几时才能交?”那男子语气极不耐烦。
老妇人本就瘦骨嶙峋,被几个人这么一吓,更是龟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半晌才颤颤开口:“几位大爷……今年雨水不足,我家是颗粒未收,实在凑不到您说的数儿……”
江颜定定地注视着他们几个人,一双明眸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三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这场面,不由皱起眉头说道:“又是他们袁家的人。”
江颜听罢,转过头看三月:“你也有所耳闻?”
“他们家的专横跋扈,整个云州城怕是无人不知了。”三月冷哼一声,愤愤地看着为首的那个男子,“那是专管粮税的刘玉,人称刘大,专爱欺负弱小。我还在五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一些荒唐事。”
江颜了然点头,继续看着他们几个人。
“交不上规定的粮数,就拿银子来抵!”
刘大恶狠狠地说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猥琐地笑了起来:“对了,听闻你那个好儿子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婆娘……不如把她交上来,让我们兄弟玩上几天几夜?”
话说到这儿,几个壮汉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场面之污秽,让江颜也实在没眼再看下去了。
老妇人听罢,脸都被吓得煞白,连声讨饶道:“大爷们,求你们再多宽限几天,我儿子已经去骊州的亲戚那儿借粮食了,骊州离云州城不算太远,这两天约莫就能回来……”
“回来?”刘大笑得狂妄,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话,用又鄙夷又同情的眼光看着老妇人,“只怕你那儿子,早已经死在路上了吧!”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一声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语调微扬,含着几分笑意。
这些人在这铺子门口纠缠了好一会儿,此刻其实已经有许多路人在围着瞧热闹,这突如其来的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就都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江颜站在人群之外,明眸含笑,淡然凝视着石阶上的人。
其实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江颜的心底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可既然这浑水都趟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想着,她强压下心底浮动的情绪,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神色间尽是一派从容淡然。
刘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里透着锐利和探究,半晌,他意味不明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行人。”江颜缓缓踏上石阶,“想要管一管闲事罢了。”
刘大本性多疑,听她这么说,他却不会真的傻傻相信,于是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深意。
“你们几个粗壮大汉欺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江颜挑眉,视线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语调微扬。
众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纷纷小声议论。
刘大冷笑:“我不管你是哪家小姐,我们袁家的闲事还由不得你来管!”
“你若是要评理,那我且和你说上一说,”说罢,刘大又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老妇人:“她家亏欠粮税,我奉命向她讨要,可有错?”
“无。”江颜答。
刘大听后,又是一声冷嗤:“那敢问小姐,你又是管的哪门子闲事,评的什么道理!”
江颜面不改色地看他:“可这位老人家说他儿子已去骊州的亲戚家借了,你为何还咄咄逼人,咒她儿子死在路上?”
“我并非是咒,实话实说罢了!”
“故而我方才问你,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江颜追问。
刘大的脸色一变,色厉内荏地瞪着江颜:“谁……谁不知道去骊州的道上匪徒猖獗!她儿子不过是个软弱之辈,怎会活下来!”
“我看事实并非如此吧?”
江颜轻轻一笑,语气微微冷了下来:“你觊觎他们家那貌美如花的娘子,便遣人去杀了她的儿子……如此一来,他们家粮税交不上,你也敢光明正大强取豪夺了。”
话音一落,人群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许多。
老妇人听后,腿脚一软就摔倒在地,竹篮子也倒翻,脸色苍白如纸。
江颜朝三月使了个眼色,三月会意,赶紧将老妇人搀扶起来。
“姑娘……姑娘,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老妇人涕泪纵横,颤着手抓住江颜的衣角,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分明是血口喷人!”刘大神情激动,终于忍不住指着江颜,“你有什么证据!”
众人又一齐看向江颜。
三月也盯着江颜,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她家小姐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三月又如何知道,江颜要的正是这一鸣惊人的效果。
江颜早在前段日子便打好主意了。她想,若是占卦能带来不小的收益,她定要趁此机会好好捞一笔。
其实江颜出门时便有了预感,直到见了那老妇人,她算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机会来了,就不能白白错过。
江颜打算利用此事,来打响她算卦的招牌。
想着,她的唇瓣缓缓一扬,说道:“不知道你可听说过……白衣公子?”
“那是什么人?”刘大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三月也一脸不解地看向江颜,她跟了小姐这么久,可从未听说小姐认识什么白衣公子?
这“白衣公子”自然是江颜胡诌的,毕竟她江府小姐的身份摆在这儿,总不能告诉他们江府的颜小姐会算卦。
所以,她也只能用别的身份了。
“白衣公子住在秋水溟,”江颜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也不喘地说道,“他天生会卜卦,这世间没有他算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