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这话说完,围观众人都将信将疑,刘大听罢,更是一脸嘲讽: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脑袋糊涂了?说得越发离谱!”
“不相信?”江颜挑眉,语气往上扬了起来,话里隐隐含着挑衅,“还是说……你怕这白衣公子算得太清楚,把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揭发出来!”
“你胡说八道!”刘大果真被激怒了,抬手就想揪住江颜的衣襟。
三月惊得尖叫一声,生怕刘大会伤害江颜,众人也开始惊呼。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碰到江颜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制住——有人拦住了他。
江颜抬眸看过去,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身穿深色广袖袍服,大手攥着刘大的手腕,看上去并没有使多大的劲,却能让刘大一点都动弹不得。
江颜愣了片刻,凝视着他的相貌。
那人轮廓深邃,棱角分明的眉目浑似雕刻而成,一分一毫都透着锋利。他的眼神也是锐利无比,透着一股子血性,若是胆小一点的人见了他,只怕要吓得不敢说话。
刘大就是吓得不敢说话的那个,他见了那人,原先嚣张的模样全无,粗壮的身子颤得跟筛糠似的,俨然变成了一个怂包。
“当街欺负弱小,算什么丈夫?”那人开口了,醇厚低沉的嗓音里含着肃然。
江颜扬了扬眉尖,胸腔中不安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回复平稳,她静静看着刘大,嘴角微勾。
刘大的声音几乎讨饶:“是是,我错了……饶命!”
刘大求饶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周围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至于刘大怎么称呼那人的,江颜也没怎么听得太清楚。
只见过了片刻,那人把刘大给放了,刘大也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说,他面如土色,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跑了。
“姑娘,”老妇人扯了扯江颜的衣角,吓得惨白的脸上还多了几分灰败,她问得小心翼翼,“我儿子真的……”
江颜思忖了一会儿,扬起一抹笑:“老人家,你午后未时去秋水溟问问公子就知道了,令郎是生是死,白衣公子会告知你。”
老妇人黯然地点了点头,默默捡起地上的篮子,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走了。
江颜凝视着老妇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有些不忍。
她微微叹口气,不经意转头就对上了那位路见不平的大侠。
他皱着眉头,锐利的眼神里含着探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江颜。
江颜任由他看着,这时候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她想了一会儿,还大大方方地朝他作了个揖:“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她本是女子,行礼也有女儿家的规矩,可她此时行的是男儿礼数,看着莫名多了几分顽劣。
那人冷哼了一声:“白衣公子?”
江颜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识破了她的谎言,开口冷嘲她。
“确有其人。”江颜也不辩驳,眉目里含着淡笑。
那人冷言回敬:“市井小辈。”
这是在骂她呢?江颜的心里多了几分不爽,正了正神色,对他说道:“公子,你在恶人面前救下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可我俩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恶言相向?”
“你在此招摇撞骗,我说说又如何?”那人睨着她,眼神里的鄙夷显而易见。
江颜不服气:“占卜之术怎么会是招摇撞骗?”
“那你倒算算,我是何人?”
“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我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何必在这里与你浑扯!”江颜气结,说完便拉着三月转身走了。
江颜气冲冲地走在路上,她虽然平时看上去平平淡淡,却毕竟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和人辩得两句火气也就上来了,终究沉不住气。
“小姐……”三月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试探开口道。
“嗯?”江颜看她。
三月轻咳一声,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白衣公子……真有其人吗?”
江颜:“没有。”
“那秋水溟……”
“就是上回我让你去盘下的阁楼。”江颜淡淡说道。
三月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佩服自己家小姐说瞎话面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接着又好奇问道:“为什么小姐胡诌出来一个如此奇怪的人?”
江颜挑眉:“你还记得我说要雇暗卫的事么?”
三月点头,转而又疑惑看她:“这两件事又有何关联?”
江颜解释道:“我让你盘下楼阁作为秋水溟,又胡诌出白衣公子的身份,自然是想借着卜卦捞点钱。”
三月也突然明白了,她知道以小姐的身份确实不便,所以她才捏造出了这样的身份。
“小姐真厉害!”三月叹道。
江颜忍不住笑了笑。
她原先是想挣点钱,雇几个暗卫来防身,可现在,她想得非常清楚——江府里的一切都是靠不住的。
只有自己的荷包里殷实了,后台渐渐硬了,说话才会有底气。
正好如今时机到了,江颜之前就算出来刘大虽然确是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但这老人的儿子命格较好,这一劫竟被他躲过去了。
江颜本想直接说出来让老太太心头稍安,可转念一想,若是要挣点银子,就只能把“白衣公子”的名气打响了……
“可是小姐,这个白衣公子没名没姓,听着多奇怪……您怎么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名儿?”三月奇怪道。
江颜斜眼看过去:“你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
三月顺着这句话去打量江颜,目光落在她素白的襦裙上,瞬间就明白了。
看来小姐不光说瞎话的本事厉害,取名儿的本事也粗暴得让人灵魂一颤!
*
云定王府。
江颜绕过街巷来到王府侧门,那拉着马车的小厮果然老老实实在那儿候着,见江颜来了,立刻急巴巴地迎上来:
“哎哟我的大小姐,您怎么才过来?”
“四处去转了转。”江颜淡笑着,让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这进王府可和去别的地方不同,规矩严格,江颜让小厮带着去了别院,在长廊前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便有打扮齐整的嬷嬷迎上前来,带头的那个慈眉善目,看着江颜说道:“您是江家的小姐?”
江颜礼貌一笑,点头说是。
嬷嬷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江颜也回视过去,紧接着,嬷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头笑道:
“江小姐是咱王爷的客人,自然要好好款待。”
说话之间,几个嬷嬷照规矩对她和三月检查了一番,然后点了一个模样清秀的侍女,让她带着江颜去找王爷。
一路上,江颜都没怎么说话,三月则是新奇不已,趁着现下没什么人,她四处都要张望一番。头一回入王府,自然要好好看个新鲜。
不愧是云定王的府邸,修建得气派之余,还多了几分清雅别致。
三人沿着长廊拐过去,亭台水榭映入眼帘,修葺得甚是大气。走上前一看,还能看见亭子的匾额上书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清荷榭。
侍女将她们带到亭台内,江颜借着高度往水面上一看,果然浮着荷叶。
只是如今快要入冬,眼前的光景也是残荷败叶,徒添凄凉罢了。
“王爷还在厅堂内接待贵客,请二位在此稍候。”侍女礼貌笑了笑,招待好江颜后,转身离开了清荷榭。
他既有贵客,为何还要特地把她喊过来?
江颜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朝侍女道了个谢。侍女离去以后,她老老实实地和三月在亭台里看荷叶。
“三月。”江颜的目光盯着那湖面上的残荷,开口唤道。
三月应了一声,看向江颜。
“我吩咐你个事儿,”江颜说道,“你去一趟秋水溟,如果那老妇人来了,你便把我占卜的结果告诉她。”
“我一个人去?小姐你呢?”三月疑惑。
江颜的目光没有挪动半分,淡然说道:“不知王爷有什么事,若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自然就去不了。”
三月想了想,江颜的考虑也确实没错,于是她又问道:“若是那老妇人真来了,我该如何说?”
“我会遣人送你去秋水溟,若是她真来了,你只管这样告诉她……”
江颜的话音一顿,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她儿子虽有此一劫,但倚仗她家平日行善积德,祖先庇佑,故而化解了劫难。不出两日,她儿子便会回来了,你让她无须担心。”
“是,三月记住了。”三月正色道。
江颜抿着唇瓣,眉间笼着淡淡的愁闷,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又说道:
“我算不出来她儿子具体回来的时辰,只能大约算个日子,她要是问起来,你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了。”
三月虽然偶尔犯迷糊,却也是个懂事的,该怎么说,她心里门儿清。
于是她笑道:“我便告诉她,这是天机。若是想知道得一分不差,须得拿千两黄金给我们白衣公子。”
江颜听罢,嘴角也轻轻勾了起来。
“是了,提到这个,”三月问道,“小姐占卦也是要耗费心力的,这次真什么也不收吗?”
江颜缓缓摇头:“他们家讨生活也不容易,这一卦就当我送出去了。”
三月明白了江颜的意思,也没有多说。
“你即刻就过去吧。”江颜叫来附近的侍女,让她照着原来的路送三月去王府偏门,又对三月叮嘱道:
“那驾马车的小厮还在偏门等着,我特意吩咐过了,你过去就让他送你去秋水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