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三月这么说，江颜这才放下心来，她想自己也太敏感了，本来就是谨慎小心的人，如今听到烛夜再这么说，她就更加草木皆兵。
想着，她让三月把那一碗什锦粥给端过来，拿瓷匙搅了搅，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江颜喝完以后就睡下了，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特别容易犯困，开始还以为是夜里没睡好，后来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哪怕是寻常的午睡，江颜也没怎么休息好，梦魇不断，时常会骤然惊醒。
终于，在又一次惊醒之后，江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头顶上方的房梁，心中升起莫大的慌乱。
她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然而就在刚刚坐起来的时候，江颜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顿时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绞痛，让她霎时抓紧了床边的栏杆。
江颜皱着眉头，难受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像坠入了冰窟里，身上的冷汗簌簌而下，登时里衣就湿透了。
“三……”江颜试着开口，却被腹中的疼痛绞得难受不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颜的眼前渐渐开始发黑，她紧紧抓住栏杆的手逐渐脱力。
这时候，窗外骤然出现了一个人，江颜看不清楚，她只感觉那人推窗闯了进来，然后迷迷糊糊被人灌进了一颗什么药丸。
是什么人？来杀她的人？还是来救她的……
被塞进口里的药丸味道极其奇怪，刚一吃进去，便有反胃的感觉。
江颜有些涣散的意识顿时回笼了，只觉得腹中的翻搅更甚，直直往喉咙里冲，过了片刻，她张开口，“哇”的一下把中午时分喝的粥都给吐了出来。
她吐得十分厉害，到最后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才终于停住了。
这一下让江颜感觉好受多了，她用力喘息了几口气，目光一转，这才看清楚刚才闯进来的那个人。
那人面容俊朗，可看起来很陌生，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颜。刚才她吐的时候他不曾离开，现在她吐完了也不靠近，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凤……巫？”江颜的小脸煞白，她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凤巫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了。
江颜无力地笑了笑，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凤巫，轻轻说道：“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今天小命都没了。”
出乎意料的是，凤巫摇了摇头，解释说道：“不会的。”
江颜看向他，目光里满是询问。
“我刚才喂你的药只有催吐的作用，”凤巫说道，“毒的药性不重，今天就算我不出现你也死不了，顶多是久难受一会儿罢了。想必，下毒之人只想给你投点慢性毒药，日久才能显出毒性，只是那人大概没想到……”
说着，凤巫笑了笑：“江姑娘的身子弱，连带着肠胃也敏感起来，稍微有个不注意就会出问题，所以这次能及时发现，也多亏你这样的体质。”
江颜也虚虚扬起一抹笑：“多谢。”
说罢顿了顿，江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也替我谢谢烛夜公子。”
“国……”凤巫说着，骤然意识到不对，又马上改口，“我是说，公子他料事如神。”
江颜点了点头。
凤巫见危险暂时摆平了，也不久留，温声对江颜说道：“江姑娘好好休养一天便好了，我这段时间会一直在此处守着江姑娘，不必害怕，你的劫难有惊无险。”
说完，他便转身跳出了窗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吐出来的粥，心想，她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想罢，她唤道：“三月。”
三月很快从房门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地上的狼藉，再看看江颜苍白虚弱的模样，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她赶紧跑上前，焦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姐！”
江颜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把房门关紧一些，三月会意，跑过去关上了门，又回来问她。
江颜小声而又谨慎地说道：“我吩咐你个事儿，你别声张。你先把地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
三月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江颜吩咐。
“你今天熬粥的时候，有谁接近过你？你好好想，切记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江颜的语气严肃。
江颜想，她今天也是脑袋没转过来。三月熬粥的时候没离开过，可不代表别人不会过来，随意在三月面前使个障眼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了。
三月认真回想，果然想起一个人来，她颤着声音说道：“有，先前后厨的院里有一个大婶儿，她待人亲厚，教我做过许多菜式。今天这什锦粥也是她教我做的，我熬粥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帮我看着火。”
“只有她？你再想想。”江颜皱起眉。
三月又想了许久，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坚决说道：“只有她。”
江颜的眼眸顿时微微一眯，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三月：“她一直都教你做菜？”
三月点头：“对。”
江颜基本上明白了，她无力地靠着床头，伸手拍了拍三月的手臂，轻轻说道：“今天剩的粥还有吗？再给我盛一碗来。”
要说之前，江颜问那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问题三月还能理解，可是她现在还提出这个要求，三月就实在摸不着头脑了。
“小姐……你是因为喝这个粥才呕吐的吗？既然如此就别再喝了……”三月小声说道。
她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本来好心想要给江颜熬粥喝，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反而还给江颜添乱了。
江颜笑着摇头：“我自认不会再喝了，那碗粥有毒。”
“有毒？！”三月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慌乱了，用力摇头解释道，“小姐，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啊……”
“你冷静，”江颜失笑，“你跟我相处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品行？故而我方才问你，还有谁曾经接近过你。”
“小姐你是说……那个很好的大婶儿？”三月不敢置信地问道，随即又摇头，“不会啊，大婶看起来十分亲切，怎么会是下毒的心狠之人。”
江颜的嘴角噙着笑，目光却移向别处，眼神迷离，仿佛在想什么：“难说啊……三月，除非剖开胸腔里的那颗心放在我眼前，不然我谁都不敢信。”
三月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江颜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既然这是慢性毒药，那定然是日积月累才会有成果。
她让三月暂时不要声张，每日还是像没事人一样，那位大婶儿若是要靠近她，也一应接受了，任由她在吃食里下毒。
大不了那人接触过的东西江颜都不吃便罢了。
然后，江颜要去一趟白梅院问问四夫人，看她认不认识下毒的高人，得请人来看一看那粥里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既然那人想在她食物里下毒，就定然会派人在暗中盯着她， 事情都做好以后，江颜她就能将计就计，按照毒性发作的样子，一日比一日虚弱。
这样一来，便能守株待兔了。准备好一切，等着那人的狐狸尾巴现形。
不得不承认，烛夜帮了她很大的忙。若是没有烛夜派凤巫来护着她，江颜说不定还没胆量这么做。
可如今她有了强大的靠山，还怕什么呢？江颜的嘴角微微一勾，她只要把这场戏给演好，就行了。
*
日子一天天过，就快临近三月了。
这段日子府里早就有传闻，说老祖宗意图把陪嫁媵妾的名额给曾经那个最不受宠的颜小姐。
可是西临苑的那位，最近却听说身子越发不好了。
听说自从冬日过去，入春以来，颜小姐的身子就越发差得厉害，甚至已经严重到了不能出门的程度。
老祖宗听了也是急得不得了，派顶好的大夫去看了几次，都说查不出来什么病因。
自然查不出来病因了。
此刻，府里传言那个快要不行了的颜小姐，正惬意地坐在窗边的榻上，吃着三月给她细心备好的水果，懒懒地享受着春天温暖的日光。
病是她装出来的，大夫查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自从那天知道被下毒之后，江颜当晚就暗中带着剩下的粥去找了四夫人陈珂。
没想到根本都不用找什么下毒的高人，陈珂身边的谷雨就是医术高人，她闻了闻那碗什锦粥，只是稍微用指尖尝了一点，便瞬间什么都知道了。
江颜一开始还瞠目结舌地看着谷雨，后来也反应过来了。以陈珂的挑剔程度，若是没点本事，只怕也难做她的贴身丫鬟。
“这毒难得，可见下毒之人是花了心思的，”谷雨说道，“这是混合调制的毒，里面还混了少量的虞美人，其他都是用来掩盖毒性的东西，长期服用会麻痹神经，让人神志不清，最后毒发身亡。”
既然是难得的毒，自然不可能是三夫人弄来的，也不可能是贾璐璐。她们两人在府里的地位都偏低。
那么便只有可能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了。
金色的太阳倾洒在江颜身上，晒得她浑身暖洋洋的，江颜回想起之前娘亲和莲姑的蹊跷，觉得大夫人的嫌疑似乎要更大一些。
大夫人……
竟然会为了一个陪嫁媵妾的位置不惜杀了她。江颜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心中没有丝毫不安。
能让大夫人都慌了阵脚，看来她江颜还挺是个人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