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争不到，又为何还要再争？”江颜的眉尖一挑，不解问道。
老祖宗被她的问题逗乐了，开怀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里隐含鄙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永远掂量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
江颜听后淡然一笑。
与江颜说笑之后，老祖宗又将话题回转到原地，她面上含着慈祥的笑，开口说道：“你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
“大年初头已经过去，春日就快来了，每逢这一段时日，朝中会在权臣和民间世家里选品行优良，秀外慧中的女儿们进宫，若是过了几道严苛的考核，便能成为宫中的妃子。”
老祖宗握着江颜的手，让江颜蹲在自己身前好好听着，她一字一句地对江颜说道：“你已经知道待选的事我们江家也有份，雪儿是本家嫡女，享有尊贵的地位，待选之事是差不离了。”
江颜轻轻点了点头：“自然是如此。”
“我们江家是大门大户，雪儿若是选成后妃，依照规矩，得在本家里派一位庶出的女儿作为媵妾陪嫁过去……她们母女过来，千方百计不过是为了一个陪嫁媵妾的名额。而那江若圆生性蠢昧，又不灵巧，我最不喜。”
老祖宗脸色一变，嫌弃地说着，说罢又看向江颜，脸上换上了笑容：
“我先前因着你和云定王的事还摇摆不定，后来福嬷嬷问了你丫鬟，她说这只不过是别人惹是生非，故意诋毁你的流言罢了。”
江颜的眉头一皱，心中思绪复杂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听着老祖宗对她说的话。
老祖宗说得兴起，也没去看江颜的小动作，她嘴角抿着笑，柔声说道：“我思来想去，觉得陪嫁的这个人非你不可。”
“既然你与那王爷之间十分清白，改日我把那些说闲话的人都好好惩处一番，回头让你作为陪嫁的媵妾进宫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你什么。”
“奶奶……”江颜犹豫着开口。
老祖宗摇头摆了摆手，似乎又想到什么，轻轻叹口气，感慨道：“整个府里，既贴心，又和雪儿能说上话的就只有你了。你们两人姐妹情深，以后雪儿初到宫里，有你作陪也能宽慰一些，再说，任什么事情也能有人打个商量不是？”
一连串儿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劝江颜应下来这事。
在老祖宗眼里，此事只有好，没有坏处。江颜十分清楚，老祖宗虽然疼自己，却终究没把她当成什么重要之人。
她就是一颗讨人喜欢的棋子罢了，开心时把玩一番，真正到了用处的时候，便毫不留情地任意摆弄。
江颜紧抿着唇瓣，思索了片刻，说道：“奶奶让我陪着雪儿姐姐进宫，这是抬举我。可……无奈我生来愚钝，陪姐姐进宫只怕会徒增拖累，帮不了什么忙。”
“你休要妄自菲薄了。”老祖宗不高兴地暼她一眼，态度十分强硬，“你聪慧伶俐，怎么会是累赘？你别怕，其他事情我都会摆平，你只要准备准备，等三月的待选之日一到，便和雪儿去宫里吧。”
江颜咬了咬牙，心底冲动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她想，她若是此刻不识相一些，直接推拒了，老祖宗定然会愤怒失望。
此后，她在江府的地位就会重新打回底层，再也没法爬上去。
那她的人生……她背负着的，娘亲和莲姑被杀的仇恨，该怎么办？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想着，江颜深吸一口气，将心底蠢蠢欲动的情绪压了下去。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即便江颜心中波涛汹涌，在老祖宗眼里，她的表现也不过是先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扬唇笑着说道：“奶奶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祖宗这才满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江颜没心思再应付老祖宗，强笑了一会儿，便找借口退了出去。
出了厅堂，三月和福嬷嬷都在院里候着，一见江颜出来了，三月立即迎上去：“小姐，咱们回去了？”
江颜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嗯”了一声，冲福嬷嬷礼貌地颔首示意之后，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回去的路上，江颜一改平日里慢吞吞走路的模样，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三月追也追不上，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唤道：“小姐，小姐你走得慢些，一会儿喘不上气……”
江颜没理会，直到自己渐渐感觉到吃力了，她才缓缓停下脚步，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一声一声重重喘息。
这时候三月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她有些委屈地看着江颜，嗔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才好，又这么折腾自己……”
“三月！”江颜打断她的话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冷厉。
她抿了抿唇，转而缓缓偏头看向三月，目光清冷又漠然：“你还记不记得，我遣走四月时曾说过什么话？”
三月显然愣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我赶走四月的那日曾经说过，我这里容不下藏了歪心的人。”江颜的语气平静，却隐隐透着生硬。
江颜的情绪有些难以抑制，事实上，她早已经抑制了太久，如今连她最信任的三月都在瞒着她打着盘算，让她平静的心在一瞬间就汹涌起了波涛。
“小姐，三月没有啊！”三月惶恐，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含着哭腔为自己辩解。
江颜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方才我在玉德堂里，听老祖宗说你曾经和福嬷嬷说过我和王爷的关系清白，她老人家没必要为此专门扯个谎来诓我吧？”
三月的神情一滞，登时没了底气，她垂眸看向地面，小声说道：“是……是我说的。”
“自我和王爷的流言开始散播以来，我从未对众人澄清过半个字，一来是不屑于如此，二来便是为了搪塞这陪嫁之事。”
江颜面无表情，定定看着三月：“三月，你素来不是说话莽撞的人，那日福嬷嬷来找你试探，你必然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三月被她说得无语凝噎，咬着唇瓣一直都没有说话。
以往江颜要么是温和的，要么是笑眯眯的模样，对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三月她也是第一次见。
心中虽然十分过意不去，三月却没有半分悔意，她抿了抿唇，想清楚之后抬眸看向江颜，坚定说道：“小姐说得没错，我是很清楚，但我并不是藏了歪心，我是……”
“你是为我好。”江颜看着她，眼神里含着复杂。
三月再次怔愣，没想到都不用她说，她家小姐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三月紧紧攥着衣角，想了想才说道：“小姐在王府里受了许多的伤，我不想小姐再为王爷做事了。再说，进宫也没什么不好的，小姐在这小小的江府里困着，还不如进宫去，有朝一日能够选在君王侧，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宫里有什么好？”江颜又气又好笑，她拍了一下三月的头，没好气说道，“离开江府又进宫，无疑是从小牢笼跑进真正的大牢笼。你以为荣华富贵是那么好享的？我问你，江府里一共几位夫人？”
三月还认真算了算：“加上小姐已故的娘亲，一共是六位夫人。”
“那你想想，那现在府里剩下的五位夫人加上老祖宗，有哪一位是好相与的？”江颜又问。
三月细细想来，发现确实如此！
虽然府里只有这么些夫人，却个个都不是善类，虽说四夫人陈珂对她们家小姐不错，可四夫人终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啊！
江颜见她不说话了，又嘲笑一声：“小小的江府况且如此，那偌大的后宫可是佳丽三千，那可是一个活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你让我去那里，我哪里来的命去享福？”
三月被江颜唬得一愣一愣，突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吓得跪在江颜面前，脸色苍白：“小姐，小姐，我错了，三月见识短浅，没想到会这样……”
“你打小就在这宅子里做丫鬟，这些事情想不到也是应该的。”江颜轻叹口气，缓缓把三月扶起来，“我知道你一片好心。”
三月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急急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老祖宗之前在房内都跟你说了什么？”
“老祖宗态度很明确，她让我做陪嫁媵妾，随雪儿入宫。”江颜说道。
三月慌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吗？都是我，是我耍的小聪明害了小姐！”
“你别着急。”事到临头江颜还得先顾着三月的情绪，她拍了拍三月的手臂，轻轻说道，“王爷那边的挡箭牌是不管用了，离待选之期还有一段时日，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在江颜的安抚下，三月也渐渐回复了平静，她失落地点了点头，不安地说道：“我……”
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她心里想什么，她家小姐都一清二楚，此刻再说也是赘言，不如好好儿想想该怎么推了这入宫的事。
“对了，今儿元宵，晚上肯定有花灯，”江颜转移话题，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按照惯例，今天会允许府上的小姐出门逛花灯，昨儿不是说一起去看花灯，你还去吗？”
三月点头：“自然是要去的，小姐可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