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台上,男子手中一枚精致的碧玺翠绿杯,诡异的酒醇香从那杯子中飘出,他一身妖媚红装,眼角毫不留情地向上弯起,烟熏轮廓,乍一看去,好像戏里如泣如歌的花旦;但细细再看,那充满杀意的双眼,怎可能是一名戏子。
他斜坐在琉璃台上,风过红纱妖冶,翠绿的琉璃将他雪白的肌肤映衬地更加鬼魅。
“他……还没回来么?”男子眼中尽是期盼。
“回门主,公子传信近日便会来看门主。”
话音还未落,那紫纱大门就被猛地推开,“什么人!”
“不过几日未见,这赤冷便不认得我了?”
顺着声音寻去,看那淡蓝色如同海洋般纯洁清澈的人,不正是刚入皇城便风靡的南宫温玉吗?
殷凌君挥挥手,赤凌退下。
南宫温玉没给那赤凌好脸色看,他来了便直接夺过了殷凌君手内刚刚还未饮尽的黄金红,殷凌君愣了下,倒也没反抗。
他不曾改变姿势,而是看着南宫温玉将黄金红喝尽之后斜视着他,缓缓说道:
“看来是被小姑娘欺负了,到我这里来讨酒喝。”
“哼,哪里是个小姑娘,明明是个老狐狸。”南宫温玉气道,但是夺酒的那一刻,萧冷月的脸在他的脑海之中确实一直在徘徊,驱之不去。
“哟,”殷凌君玩弄着手指,“看来我预测得不错么,十年前九星连月选中了奄奄一息的你,十年后选中了为人胆怯的萧冷月,命中注定你们俩,是一对璧人呐。”
“璧人?”南宫温玉睁大了眼睛,心中又有点暖意,“你可知道她……”
“她什么?”
“她……她……”南宫温玉皱了皱眉头,想想她除了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别的也没什么可埋怨的。于太子,不屈;于萧家,不折;于宫殿之上,反应迅捷,完全不输于他。
“你这是看上她了?”
“哼,怎么可能。”话从口出,却不一定从心出。
见南宫温玉一脸不屑,殷凌君心中已有了定数,只是这结局不是他想看到的。十年前他们同受九星连月之运,一人通晓古今,一人才谋至上,但世上怎会有如此好事。
“南宫,我可警告你,你我都是九星连月之门徒,她萧冷月虽不知,但也是。受过九星连月恩惠的人,便如同亲生兄弟姐妹,不可对彼此动丝毫情念心思,否则,后果你可知?”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有酒中醇香还在飘荡作祟。
“呵呵,骨碎寿减,五识尽损,受尽折磨之后不得好死,我怎会不知。十年相辅,你知道我不会那么笨。”
“自然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说过的话,来喝酒。”
不过十天的功夫,萧冷月神医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毕竟平常人施恩赠药不过就是最多三天罢了,而萧冷月这一赠,就是十天。
安城的街巷之内最近被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下四街拐角那边新开的小药房里面那个貌美如花的女神医,小病去她那里,三天准好;大病去看,病情也会得到很大的好转。
最要紧的,那个药房里的人,神医也好,打杂的也罢,都是一副十分养眼的样子。
“小姐,门外来了位客人。”竹下脸色并不好。
萧冷月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感觉着面前之人的脉搏,过了一刻说道,“睡前是不是手脚发热到难以入睡,而且平日总是没力气,看什么都有些烦躁?”
“姑娘神医啊,可不是嘛,每每到了晚上,我这床前都要放上一盆凉水,否则是睡不着的。你说我们这卖菜的,睡不好就起不来,没精神,太影响生活了。”
“大娘这是肾阴虚,内火烧身。若一次不睡,必定次次晚睡,长此以往病已循环。这样,我开七天剂量的药,您喝着,七日之后可再来复诊。”
“可是……七天的…我还想…”大娘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萧冷月一看便知,“大娘放心,这阴虚不是什么大病,不影响生养。至于诊金,七日之后您感觉病有好转,再将诊金送来便可。”
“姑娘真是好人啊!”
“大娘慢走,您拿着药方去飞燕那边抓药就好了。”
招呼病人前去抓药,萧冷月这才看向竹下,“到底是谁来了,你这小话唠都不说话了?”
而竹下并不理会萧冷月的调侃,他嘟起嘴巴,很不愿意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太子。”
“你不想看见他是因为他和你们家公子关系不好,我不一样,我现在,可很想见到这位太子爷呢,”萧冷月整理了一下发饰,端庄坐好,“还不快叫太子爷进来。”
“哼。”虽然不愿意,但是竹下还是去请了。
铜镜里反出窗外的景色来,不过十天,盛夏已经快要过去了。接下来便是因换季而风寒频发的时候,她要再做准备了。
“月儿真是好大架子呀,本宫这在皇宫之内都可以随便出入的太子爷,到了你这,反倒如同到了父皇那里一般要通报了。”
俗话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但南宫焱这种精虫权利冲脑的人,三年不见都不用刮目相看。
萧冷月见他那一身金色的衣服,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多有权利的样子,真是恶心得想吐。
“太子爷说得哪里话,我这诊了一天的病,自然是要修整一下的嘛,不然不就是藐视皇权了?”
她微微笑开,双眼不曾从南宫焱的眼上移开。那如水般的眼神,让南宫焱身上一阵邪火乱冒。
“别人自然不行,”南宫焱在萧冷月也坐下后,离她又近了一分,将手搭在萧冷月的手上,双目冒光地说道,“但是月儿嘛,我可真是希望每天都能被月儿俯视呢,或者,俯视月儿也行啊。”
手上如同有万只蚂蚁在爬,又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太子爷真是爱讲笑话,”她将手缓缓抽出,给南宫焱倒了一杯茶,“哪个敢对太子不敬,我萧冷月第一个‘宰’了他。”
她咬着牙说出那个动词,那劲头倒是有些吓到南宫焱。
“女孩子家不要说出这么狠的字眼嘛。话说前几日本宫私访街中,见一白发老者,身上尽是伤痕,步履蹒跚,见他太可怜,我就把他接到东宫去了。听说月儿妙手回春,不知可有兴趣去见见那位老人?我想,你一定有兴趣。”
可恶。
萧冷月双拳紧握,除了脸上不曾露出什么厌恶之外,身上早已经青筋爆出。那日从宫殿出来之后,她以为南宫温玉会将李管家安置好,却没想到门外太子的人先行一步,将李管家夺了去。
若不是因为李管家,想让她萧冷月在这满脑肠肥的南宫焱面前赔笑脸?荒唐!
“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先,哪里有什么兴趣不兴趣的,只是,东宫的门槛,恐怕不好进吧?”
“哈哈,”南宫焱笑,萧冷月也微笑,“别人是肯定进不来的,还是那句话,月儿可不是一般人。”
这般你来我往的打太极,让萧冷月有些遏制不住心中怒火了。
“太子直接说,怎么样,冷月才能接李管家出来。”
“够直爽,”南宫焱从身上解下一个锦囊下来,一个不好的预感冲入萧冷月的心中。他缓缓解开那锦囊,从里面掏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果真,萧冷月猜得一点都没错,“月儿是聪明人,可知道哥哥的意思了?”
那张纸上的字,是她当日亲笔所书——今日我萧冷月,亲废南宫焱。
“太子爷不过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这样,这张纸,我烧了。今日我萧冷月就在此,太子爷可以大笔一挥,赐我休书。然后将休书挂在城门七日七夜,昭告全国是你太子爷休了我萧冷月。”
“不不不。”南宫焱微笑着摇头,将手上纸张又小心翼翼装回锦囊。
他对着窗外走去,这里是二层小楼,从二楼上可以看到街上的人来人往。这药房开张不过十天罢了,连个名字都还没有起,可是如今已经是大家心里公认最好的药房了。
“月儿用不过十天的时间,就将这药房发展地这么好,好到本宫进来的时候都需要通报。那门口络绎不绝的百姓,无一不称赞月儿神医妙手啊。一个如此懂得收揽民心的女人,你觉得,我南宫焱会放过,给我那个病怏怏的弟弟吗?”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偏权谋,多于面子和女色。
“好,那我答应与你重订婚约。”
“口说无凭。”
萧冷月拿过一张写药方的纸,蘸了墨水就开始写承诺书。她没想到的是,这太子爷办事也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不堪,还会一句口说无凭。
南宫焱怕她有变数,起初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书写。
——太子焱性情稳重,玉树临风,儿时我便倾慕于他,今日有幸,在此昭告,他日定与他结为连理,国人为证。
“太子这样可放心了?”
“哈哈,放心放心,这手书我会挂于城门七天七夜,然后上禀父皇,重赐婚约。”
“那李管家呢?”
“明日便送回!”
双拳紧握,萧冷月笑道,“那太麻烦了。既然手书太子已经拿到,太子爷来时也未曾带个仆从,冷月就让竹下送太子爷回府吧,顺便将李管家带回。”
“都好都好。”
“对了,太子可要将这手书装好了,路上最好不要拿出来。我家那竹下可不是很希望我嫁到东宫去呢。”
南宫焱想想,对,这竹下是温玉的贴身小厮,于是赶紧将手书小心翼翼放进锦囊里,“月儿说的对。”
“那冷月恭送太子了,竹下,送太子回东宫。”
只是在南宫焱转身之后,萧冷月用极小的声音同竹下说了一句话,他不曾听清。
萧冷月说,
速将李管家送至温玉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