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去几步，手猛地被后面的人用力捉住。
那力道大得差点要把我撂倒在地上。
「……熙熙。」
陆温言紧紧攥着我的手，急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沙哑。
我叹了口气，用力挣也挣不开。
只能无奈转身看他，「有什么事吗？」
6
他红润的眼眶里酝酿着泪水，攥我的手在发抖。
「很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
即便我拒绝了，他还是不愿松开我的手。
「熙熙，我没同意分手。」
冷风肆虐，迫使我格外清醒。
「我知道。」
「作为你的秘书，我自然知道你那段时间为了入选唐氏集团的招标焦头烂额。」
「唐初宜从小就喜欢你，你借着这个和她走得近情有可原。」
陆温言错愕，激动得呼吸加重。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两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到近，舒雅的车缓缓停在身旁。
舒雅降下车窗，对陆温言翻了个白眼。
冲我招手，「熙熙，快上车。」
陆温言死死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了。
执着地问道：「熙熙，为什么？」
我心知，他很清楚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他现在执着地要一个答案，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我自嘲地重复他的话：「为什么。」
「你出差那天，对我承诺回来就带我去海城，不是因为你一直记着这件事。」
「是因为你要带唐初宜去，才想起来我五年前曾许过这个愿望。」
「你的隐瞒和欺骗让我像个笑话，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说服自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分手你比我更清楚。」
陆温言脸色逐渐苍白，捉我的手不觉中松懈几分。
我扯唇讥讽地笑了笑，顺势挣脱他的束缚。
反问他：「为什么唐初宜知道你的手机锁屏密码？为什么她能拿到你的手机？」
7
说起这个事情时，一年前承受的屈辱再度在我的脑海里重演。
陆温言对面前的问题避而不谈，「我手机不小心落她那里，她那天是来给我送手机的。」
他自以为是完美的回答，在我眼里漏洞百出。
「所以你那晚彻夜未归，是在她那里。」
那晚我坐在客厅等他，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五点。
因为睡眠不足，在上班的时候才走神不在状态。
可能真被我说对了吧。
在一旁等着的男人提醒陆温言该走了，他原地踌躇许久。
我不再多说，坐上舒雅的车就走了。
我以为那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晚之后的第三天，老板和我分享好消息。
说有个大客户有意向和我们公司合作，约好在酒店包厢谈合作。
前往酒店的路上，我在车上对所谓的「大客户」进行了解。
发现客户是陆温言。
一进门，就看到陆温言坐在里面。
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起身和老板握手。
转而看向我时，笑容微僵。
「熙熙。」
他对于老板而言是重要客户，我即便心里再不适也不能摆在明面上。
假模假式和他点头微笑问好，跟着老板入座。
他看起来真的像是谈合作的，入座后就和老板谈起合作的事。
和以前那些难啃的合作相比，这次的合作谈得相当顺利，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谈妥下来，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我倒酒要给陆温言敬酒。
他笑着出口打断我的举动：「喝酒伤身，不用敬酒。」
8
老板喝水的同时，眼睛在我和陆温言之间瞟了瞟去。
出来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气氛的不对劲。
心里本就抵触陆温言，能和他待在一个包厢那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我起身找借口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十多分钟，走回到包厢门口时。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边拿出手机边推开包厢门。
男女的谈笑声响彻整个包厢。
当我推门走进来时，谈笑声戛然而止。
老板瞪大眼睛看着我，笑容僵住。
我也才看到老板刚刚发来的信息：【先别回来，陆先生的未婚妻来了。】
看来老板是误会我和陆温言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而所谓的未婚妻就是此刻坐在陆温言旁边的唐初宜。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噌一下站起来。
危机感十足：「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只是在问我，还是在问陆温言。
她可能也不屑听到我的回答，抓着陆温言的肩膀质问：
「所以你为了她才来和这种小公司合作？！」
「你是不是还爱她？！我们都要订婚了！」
老板蹙了蹙眉，面上不悦。
全然没了刚刚和唐初宜谈笑的愉悦。
陆温言没有回答，沉默盯着我看。
无言中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
任由唐初宜对着他发疯。
老板被吵得心慌，和陆温言打了个招呼就拎着我的东西出来。
老板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问我和陆温言之间的事。
我言简意赅说说只是前任关系。
回到住处，我下车站在小区门口目送老板离开。
转身要走进去的时候，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以极快的速度停在我的面前。
9
陆温言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我面前。
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眼里的执拗毫不掩饰。
拦着我的去路，却不说话，像是在怄气。
我疲倦地闭了闭眼，开口打破僵局：
「我们是分手了，不是吵架和冷战。」
「不要用八年前的招数来改变事实了。」
大学寒假放假回家过年，我和陆温言短暂异地了两个月。
过年那段时间忙着拜年走亲戚，经常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信息也是隔很久才回。
有时候还有可能忘了回。
那时候我们才十九岁，对于感情多少有点幼稚。
后来难得和陆温言通上电话，受了冷落的他对我阴阳怪气。
我听着不舒服，开始是他拌嘴，后面直接演变为冷战，谁也不联系谁。
回学校当天，他就当着我的面接其他女生的情书。
气得我直接跑去质问他，也不管什么冷不冷战了。
后来两人说开和好了，他得逞后笑着解释说：
「那个女生是我特意叫来陪我演戏的。」
「看你能忍多久不和我说话。」
那时候的感情不掺杂谎言和背叛，所以才能和好如初。
早已经浑浊的水掺杂多少纯净水，也变不回以前的样子。
他今天的这出戏，在看到唐初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陆温言向我逼近一步，凸显的喉结上下滚动。
「为什么不管用了？」
「只能是十九岁的陆温言对十九岁的江景熙才管用。」
话落，毛毛细雨转为中雨。
陆温言抿着薄唇，即便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为我让出路来。
声音低哑：「快进去吧，淋雨容易感冒。」
我拿包顶在脑袋上挡雨，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10
也许那天陆温言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
之后的几天，他都没再出现过。
我如往常一样来公司上班，刚回到工位坐下。
桌上的内线座机就响了：
「小江，来一下我办公室。」
我应声说好，起身就往老板办公室走。
敲门得到回应后，我推门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坐在老板办公桌前的唐初宜。
她姿态慵懒地跷着腿，手里捧着一份合同随意翻动。
老板脸上堆着职业微笑，明知唐初宜知道我是谁，但还是向她介绍道：
「这就是我的秘书，江景熙。」
唐初宜像是听到老板的介绍才注意到我这个人，淡淡瞥了我一眼。
把手里的合同扔回桌面上，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看这次的合作还是算了吧。」
老板眉心蹙了蹙，讨好追问：「唐小姐是觉得合同哪里不合理吗？都可以提的。」
唐初宜摇摇头，「不是合同的问题。」
「贵公司招收像江秘书这种插足别人感情的员工，如果合作的话，我心里会觉得很膈应。」
她看了一眼老板逐渐凝重的表情，话锋一转：
「如果能开除她的话，我还是很愿意和贵公司合作的。」
她来这的目的不是合作，单纯就是想找我的不痛快。
说完，她转头看到我平淡如水的表情。
不觉间开始有些不悦。
老板脸上的笑容不变，就在唐初宜以为自己说动了他时。
他却说：「合作的条件居然是开除员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们这家小公司恐怕接不下唐小姐的这个合作了。」
说罢，转头对我说：「小江，送客吧。」
11
唐初宜从椅子上坐直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板。
「我这几百万的合作还比不上一个员工的价值？」
老板没耐心地掀起眼皮，没了刚刚的殷切。
毫不留情反驳她：「她来我公司这一年来，跟着我配合拿下了多少几百万的单子，我心里门清。」
眼神都不再多给，抬手做出驱赶的动作，「唐小姐，请吧。」
唐初宜没想到老板这么不给面子，恼怒拿着包包就走。
「你最好别后悔。」
走到我身边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愠怒一扫而光。
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请柬递给我，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
像是在施舍一个乞丐：「这周末，是我和阿言的订婚宴。」
「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来参加。」
我没有接过来。
冷嗤一声：「想赚份子钱想疯了吧，前女友的也不放过。」
唐初宜闻言，脸色铁青。
把手里的请柬捏变了形，随即塞回了包里。
「你在说什么笑话，你那点钱，我可看不上。」
怒瞪了我一眼后，踩着高跟鞋就甩门走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老板招手叫我过去坐。
他慢悠悠给我倒茶，鄙夷道：
「这个唐初宜还真觉得我会为了几百万的单子把你给开了。」
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看不出来，我在您心里的地位这么高。」
老板叹了口气，说我不懂：
「就算我把你开了，成功签下这个单子，和这种麻烦人合作也是糟心。」
「而且，你还是舒雅介绍来的，我开了你，这朋友以后哪还好见面。」
「好了，出去工作吧，我有事再叫你。」
我轻挑了下眉，起身走出办公室。
12
难得周末，舒雅约我出去逛街卖衣服。
在店里试衣服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陌生短信：
「熙熙，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和我见一面吗？」
我拢着眉看这条短信，听到舒雅在试衣间里叫我帮她拉拉链。
就没把这事放心上，起身走去试衣间找舒雅。
晚上在外面吃完饭，舒雅开车送我回家。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看了一眼说：
「听说了吗，今天陆温言在订婚宴上宣布取消订婚。」
我迟疑几秒，「取消订婚？」
绿灯亮了，舒雅启动车子后搭腔：「对啊。」
「前阵子唐初宜不是天天卖热搜秀恩爱吗？」
「今天这事闹这么大，打开手机浏览器就推送这个热搜出来。」
她想到刷到的那些现场视频，不禁笑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那个唐初宜情绪很极端，扯着陆温言的衣服求他不要走。」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
一个平时高高在上大小姐当众卑微哀求的场景。
快要回到我小区门口时，车速慢了下来。
舒雅眯着眼，透过朦胧的雨幕看小区保安亭的地方。
看清楚是谁后，她说了句脏话：
「陆温言这个渣男又来找你了？」
「刚在订婚宴上取消婚约就跑来找你，有病吧。」
站在保安亭的陆温言身旁立了个行李箱，订婚宴穿的西服到现在还没换下来。
舒雅停下车，撸了撸袖子，一副去干仗的架势。
「看我不打死他！」
13
我拉住她的手，「别了，等会儿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而且今天他是热搜红人，要是被有心人拍下来传网上去，我俩可就麻烦了。」
舒雅肩膀一垮，瘪了瘪嘴。
「好吧，我送你进去，省得被他纠缠。」
舒雅撑着伞和我并肩往小区门口走。
瞧见我们的陆温言脊背挺直，要不是下着雨，可能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了。
「熙熙。」
我和舒雅当没听见，撑着伞就往里走。
陆温言淋着雨从保安亭出来，伸手拦住我们的去路。
「熙熙，我们谈谈好吗？」
舒雅实在没忍住，开口怼他：「都分手了，和你还有什么好谈？！」
他看着我不说话，一副如果我不和他谈谈就放我们走的样子。
小区的门闸就一个，我们堵住了后面还有人要进去。
「怎么不走啊？你们不进去我们还要进去呢？」
「就是啊，下着雨呢，有什么话去旁边说，别挡道成吗？」
淅沥的雨淋湿了陆温言的头发和衣服，他被冻得脸色苍白，却没有让道的意思。
舒雅低声吐槽：「我真的醉了。」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让开道，让别人先进去。
小区的保安坐在椅子上玩游戏，两耳不闻窗外事。
舒雅敲了敲窗户，「大哥，能把这人弄走吗？」
「他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
保安连头都没抬一下，敷衍道：
「哎呀，这是人家的自由，再说人家又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舒雅不可置信，「被伤害了才能管，这是什么歪理！」
保安懒得理会她，对着手机和游戏里的队友开麦交流。
14
我拍拍舒雅的手，「算了，我和他谈谈就谈谈吧。」
舒雅深吸口气没反对，看了一眼陆温言。
「去吧。」
我走到因为浑身湿透而冒着寒气的陆温言面前。
不等我说话，他被冻得发抖的手向我递来一张飞往海城的机票。
他下唇剧烈颤抖，「熙熙，你不是说想去海城吗？我带你去。」
我的视线只在那张机票停留了十秒，转而看向他苍白的脸。
「我自己去过了。」
以前想去一个地方，总想等他有时间一起去才觉得圆满。
后来分手后，发现自己一个人去也挺好的。
陆温言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不一样，这是欠你的。」
「可我早就不想要了。」
他拿机票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是因为唐初宜对你做的那件事吗？这是你耿耿于怀的对吗？」
我别开目光。
「早就过去了，没什么是我耿耿于怀的。」
「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这时，一辆红色法拉利从雨幕中极速向我们这边驶来。
刺眼的车灯让我忍不住眯眼。
车子就差几步之遥撞上我时，猛然停下来。
轮胎因为摩擦发出难听的刹车声，地面上出现两道明显的痕迹。
哭花妆的唐初宜从车上下来，淋着雨向我们走过来。
15
舒雅感觉情况不妙，马上挡到我面前。
唐初宜看到陆温言手里的机票和行李箱时，脸上短暂的冷静瞬间破裂。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抢过那张机票。
当场撕毁，扬手扔到雨里。
她带着哭腔质问陆温言：
「为什么取消婚约？为什么要把我的照片发给别人？！为什么？」
陆温言冷笑一声，「你当初不也这样对别人吗？」
「怎么换你自己就不愿意了？」
唐初宜顿时语塞，红着眼瞪陆温言。
我和舒雅相视一眼，她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拿出手机。
舒雅还没解锁手机，屏幕早在十多分钟前就推送了一条劲爆的热搜给她。
她越刷越震惊，猛戳我的手。
我看向她手机里的内容。
唐初宜说的照片原来是她的艳/照。
是被一个瓜主爆料出来的，声称是陆氏集团陆温言亲手发给他的。
图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有不少网友用一些技术去除了马赛克。
趁机在评论区里说五元分享。
多讽刺。
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名言。
当年我受的屈辱现在转换到了唐初宜身上。
唐初宜吸了吸鼻子，看我的眼神里少了以往的锋芒。
我看向她时，她快速把目光转向别处。
从兜里拿出手机，对陆温言说：「我要报警。」
陆温言看淡世事的样子，没有阻止。
最后，陆温言被警察带走，唐初宜的情绪不稳定。
她蹲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断重复：
「毁了，什么都毁了……」
16
舒雅不放心我，在我家住了一晚上。
又是新的一周，我和舒雅早早出门上班。
早高峰堵在路上的时候，车里播放着早上城市要闻：
「据悉，昨夜一辆红色法拉利在北郊315路段突然变道与重型货车相撞，法拉利车主当场死亡，现已移交火葬场……」
舒雅扭头和我对视了一眼，「昨晚看她状态就不对劲。」
「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她还接受不了了，你那时候被她那样羞辱，没把她杀了算理智了。」
我伸手点开音乐，「刀子不插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回到公司后，老板叫我联系一下陆温言，和他约时间谈项目细节的事。
我想起昨晚的场景，「现在联系不上他。」
老板疑惑，「你还没打呢，怎么这么肯定联系不上他。」
「看来老板你很少在网上冲浪。」
「陆温言未经许可擅自在网上发布他人的照片，可能要面临侵权责任的追究。」
「如果被认定为侮辱罪，当事人可能要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