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尽是客气,可这股音浪却丝毫不客气,一波波好似惊涛拍岸,浪涌鱼穴,层层劲力推动,仿佛一道惊雷从义庄顶上炸开。
雷横端坐不动,须髯微抖,扯出半分惊讶半分冷意,嘿然道,
“曾铁牛在此处停尸三日未见闻问,现在过来,想是争持不下,终是想起这老父亲了。”
一旁的青年疑惑道,“曾家两兄弟俱是白身,武评上也未见其名,雷叔你正七品的捕头在此,他怎敢如此张狂?”
雷横冷笑道,“前倨后恭,必有其倚仗,多说无益,二位贤侄便随老夫会会这些人。”
二人自无异议,随雷横出来,只见门外两班人马对峙,一边是十余捕快,持刀而立,另一边却是些家丁护院之类,个个威武强壮,气势却是不输。
领头的乃是一位黝黑的青年,身壮手长,两臂肌肉坟起,面上与曾庆有七八分相似,正是曾庆长子曾彪。
雷横面沉如水,冷声道,“此案案情惊天,要细细查验,死者均由县衙收敛,待水落石出再统一归还发丧。
如今正值紧要关口,若有什么闪失,老夫难以向县尊,以及全县百姓交代!尔等速速离去,莫在此处搅扰!”
说着,拿眼在领头几人身上扫过,“念在尔等拳拳孝心,今日之事老夫便不追究,散了吧!”
雷横统管县城多年,平日里积威甚重,一般人轻易不敢掠他虎须。若是平日,这些人早已退走,今日却是一动不动。
“大人辛勤为民,我等自然不敢叨扰,只是一想到老父在此曝尸,泉下不得安宁,我等做儿女的着实辗转难眠。
小的想来三日里也该查验完毕,故来请求,还请雷大人恩准!”
曾彪神情激动,上前解释道,众人听他言语动情,微微带些哭腔,若不知内情,还真以为他是个执着的孝子。
“大哥说得对,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何况家父被敛尸此处三日有余,你们该验的也验了,该查的也查了,如今扣尸不还,到底是何用意?”
曾彪身旁的男子神情倨傲,沉声问道。
雷横这才注意到曾彪身后几人并非家丁打扮,只是神色各异,分成三处而立,看来不是一心。
耳边厢但听得自家侄儿嘀咕道,“看来这几人便是曾家的底气了。”
雷横低声道,“说话的,乃是曾家二子曾源,听说在崆峒学艺,倒是回来得迅速。
后面白面书生模样的,是其婿杨庭柱,南城杨家老三。其余几人,估计便是此行的倚仗。”
雷横环顾众人,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何用意,难道还需向你交代么?”
那曾源似是恼羞成怒,抬手骂道,“区区一县捕头……”
只是后面的话被曾彪拦了回去,此时他哀情尽敛,像是换了个人,冷声道,
“雷大人自然无需向我等交代,只是家父停尸其中,我等儿女又怎能退离,自古孝义为先,说不得便要得罪了!”
“好胆!”雷横大喝一声,身形一晃,劈手向曾彪抓来。
雷横身形长大,这一击好似苍鹰扑兔,泰山压顶,刹那间风起雷动,那曾彪只得眼睁睁看着雷横近到身前,身体却来不及反应。
谁也没料到雷横会先动手,曾彪身后,曾源、杨庭柱俱是面带惊容,反应不及,二人身旁跟随之人也无有动作。
唯有曾彪身后一道人影晃动,探出一只手来,搭住雷横霹雳雷霆般的手掌,往旁边一引,卸开这股子劲力。
“雷大人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如今查验已毕,还是交还尸骨以全小辈孝心,免得叫县尊难做!”那人卸开雷横掌力,朗声道。
“原来是陈坊主给你撑腰,难怪敢在老夫面前张狂。”雷横说着,手下却不停,这几日心中郁气难消,恰巧此人撞上来,正好一舒胸中愤懑。
只见他变掌为拳,拧身送拳直击那人胸口,这一下声势大涨,仿佛爆竹炸裂,只听得半空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陡然间劲风四溢,掀起阵阵砂石。
“来得好,既然雷大人想玩,在下奉陪便是!”
那人高叫一声,嘴上轻松,手下却不敢怠慢,双掌翻动好似蝶舞,将雷横劲力层层卸开,又收拳在腰,揉身向雷横扑去,二人顿时斗作一团。
这一下好似炸开了锅,众人纷纷躲闪。乘此时机,曾家一班人马中飞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向义庄门口扑来。
雷横恍若未觉,只顾揪着那位陈坊主一顿乱拳。那门边正是方才跟随雷横出来的二人。
两人面色不改,相视嘿然,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接住飞扑而来的人影。
灵气青年迎向左边,那人乃是方才曾源身旁之人,一样满是倨傲之色,此时飞扑出来,倒是显露几分倨傲的本钱。
只见人影快逾奔马,忽左忽右,好似一大团黑影撞将而来,虚实难辨。
灵气青年也不露怯,嘴角带笑低喝一声,上步冲拳不管不顾,直打黑影正中。
这一拳风平浪静毫不起眼,黑影却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轰然一声倒飞而回。
一声雷鸣在二人撞击处炸响,紧接着气浪横生,四散的气流好似飞瀑激湍,在地面上划出道道痕迹。
灵气青年岿然不动,揉揉手指嘿然笑道,“有点意思,劲分九道,气锁六合,圣地传承果然不凡。”
那黑影一击受挫便不再出手,盯着灵气青年一语不发。
俊逸道士这边出手的乃是杨庭柱身旁的黑衣人,身形颀长,头戴罩纱斗笠,看不清面貌。
比起左边声势浩然,此人好似一道幽灵暗影,几个闪身便至道士身前,探掌如射箭,直击道士心口。
道士云淡风轻面带笑意,眼中精光闪烁,并指如剑向前点去,这一下似缓实急,竟后发先至正中那人掌心。
噗地一声轻响,好似戳在泡沫之中,一股黑烟在二人掌指交击之处散开。
那人影来得快,去得更快。如一道青烟直上,抽身退回到杨庭柱身边。附耳低语片刻,便不再动作。
俊秀的道士,眼中精光乍现,也并不追击,收手束身而立,似笑非笑的盯着退去的黑衣人。
这两边都是一触而分,心下计较,面上也多了几分慎重。那位陈坊主见两边俱未讨到好处,也心生退意,骤然加了两分力道,想要逼退雷横。
却不想这一下却打在了空处。雷横身形一晃,好似鹰隼般退到院门边。正错愕间,却听他赫然长笑道,
“好一群孝子贤孙,即使孝义难得,老夫也不做恶人,曾铁牛,你们就接回去吧。”
说着他便带着人马从门边退开,径直沿着官道往县城而去。留下一班孝顺的儿女,满脸错愕。
“这雷老虎,究竟打的什么算盘?”那位陈坊主盯着远去的众人低声道。
“坊主不必多虑,”曾彪上前劝道,“赶紧迎回我爹的遗骸才是正事。”
陈坊主点点头,一众人鱼贯而入,唯有那黑衣人滞留在后,望着雷横等人离去的方向,半晌不语。只见其掌如涂墨,唯掌心处,一抹绿光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