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我,休息休息就好,今天未时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我几乎脱口而出。
可姥姥却面色紧绷,满是犹豫之情,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立马站起身子,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不再打听。
手进水中擦了几下碗,心里总觉不对。
脑子里满是姥姥刚刚的样子,满身水汽,湿漉漉的。
我想起了一个“人”。
每个月十五晚,月悬高空的那个深渊巨口。
每次都带水而来,又退水而去。
十年了,一百二十个夜里,次次把我抛进水里,又次次救我上来再咬碎我骨头的那个男人。
莫非昨夜和姥姥对阵的就是他。
这还哪里敢继续往下想,粗擦了下手,来到大门近前往地上看。
眼前干干爽爽,哪里还有丝毫阴湿。
难道是我多想?
正陷入深思,当当当的砸门声忽然传来,我被吓得一哆嗦。
接连倒退了几步,才稳住心神,我吞了口唾沫,转头往屋里看。
姥姥应该已经睡下。
刚停了砸门声,又当当地敲了起来。越来越急促,力气也越来越大。
开还是不开。
我心慌,看什么都有点头皮发麻。
我看着门板簌簌地颤抖,心里也跟着咚咚地擂鼓。
就在此时,敲门声戛然而止,院墙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疑惑不已,压低腰肢往前挪步,走到大门,又偷偷地从门缝往外看。
正对上一只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它在外面往里面敲。
我吓得尖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直接跌坐在地上。
“苏禾,你怎么不开门。”
院墙上突然冒出个脑袋对我大喊了一声。
一波未定,一波又起。
我张大了嘴巴,像被掐住了喉咙,第二声尖叫卡在胸腔愣是没喊出来。耳边嗡的一声,汗水瞬间打湿了后脊梁,整个人险些被吓掉了魂。
“不怕,是我和村长。”他略带歉意地挠了挠头。
我这才看清了人脸。
四方脸,木炭般的浓眉,圆寸头,脸上都是汗,来的人是王雷。
缓过来这口气,我哆哆嗦嗦站起了身,给他们开了门。
他们一进门,王雷脸上挂着两坨红晕,对我是满脸的不好意思。
“妹子,实在是着急才吓到你了。”
村长没管那么多,完全没有歉意,探着头往里瞧。
人慌慌张张,帽子拿在手里来回扇着,额头的汗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这怕是遇到了什么骇人的事,两个人一路跑过来的。
昨晚惊魂一夜,刚又被他们吓到,我整个人都虚着,看着他们的神情差点两眼一黑。
我咬着唇里的嫩肉,让自己稳定下来。
脑里灌满了浆糊,但下意识里还是清醒地知道,这两个人同时出现怕是他们老王家又出事了。
紧跟着我又想起姥姥,她刚折腾一夜怕是再耗费心神去镇祟,怕是吃不消。
三天内下葬,虽已过了一天,还有两天,一切都来得及。
耕地的牛都需要歇歇,哪有这么累人的。
我连忙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再往里走。
“怎么了,妹子。”王雷惊慌地看着我,眼底起了火。
我抿着嘴,假装看不出来他的急迫,厚着脸皮说道,“姥姥正在睡觉,你们不能打扰她。有什么事,都等她醒了再说。”
村长听了我的话,急得直嘬牙花子,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苏禾,你快去叫苏婆起来,这件事等不得。”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心里反复斟酌。
这时,屋里响起吱呀的开门声。
我们三儿一起扭头,正好看见姥姥推开门往外走。
她还没到近前,给村长甩了一记眼刀,直接怼了上去,语气不善道,“你活不过明天了?”
村长腿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王雷赶快搀住他。
这反应给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姥姥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绷着嘴皮,冲着浑身战栗的二人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雷舔了舔干裂的舌头,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小娟不见了。”
一旁的村长胸口剧烈的起伏,满眼惊恐地说道,“王婆被带走的时候,不肯走,隔着棺材骂杜小娟,还吐唾沫,骂得那个难听。”
我脑袋嗡的一下,汗顺着脑门就流了下来。
姥姥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脸上更是被气得直抖动,一时之间竟险些没站住。
我赶忙去扶住她,她挡了一下,继续问道,“她死了没?杜小娟为什么又消失了。”
村长脸色死灰,如炉渣一般,头剧烈地摇着,整个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从嘴里挤出了两句话,“没死,没死。还没来得及动手,王婆就被压上了车。”
“等再回头看,棺材盖大开,杜小娟就不见了。”
王雷扑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声音呜咽地咧着嘴,求求姥姥一定要帮着把小娟找回来。
她命苦找了他。
之前都是他软弱,没在母亲骂她的时候帮一把。
她若有气,回来杀了他都行,但是希望她能好好投胎。
我心底一悸,悲凉从生,更多还是害怕。
王雷早干嘛去了,年少爱情,嫁他那么久,怎么死了就幡然醒悟。
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可这儿杜小娟都被桃木钉钉住了还能消失,这是有多凶?
“她都骂了什么?”姥姥大怒道。
村长不安地回她,“她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孩子,现在还想让她死。”
“她说那孩子说不定是也不是老王家的。”
“她说常年不下蛋的鸡突然下了蛋,肯定不是好来路。”
他越说越惶恐,越说越不安,整个人惊惧不已,哆哆嗦嗦。
姥姥面色铁青,听了半晌也不说话。
我虽然不清楚王婶骂得这些有多严重,但是对一个尸体做这种腌臜的事是找死,我还是知道的。
忐忑不安的看着姥姥,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面露难色的看了我一眼,告诉村长和王雷让他们先等等。
她又走过来把我拉到一遍,忧心忡忡道,“你可记得我昨天的话?”
我连忙点点头。
“今天未时是给你改命的最后一哆嗦,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一到大事就会出问题。”
“十年前,我高估自己选错了,十年后,我不敢选了……你自己看着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