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被突然扔在了交叉路口，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至于生死全靠我自己选择，还没有什么时间考虑。
不远处的王雷和村长频频抹汗，近处的姥姥也一脸担忧。
选了救人，会影响我自己，苦苦等待的十年毁于一旦。
先救自己，害了整个村子，看这两个人的表情，这村子像是岌岌可危。
我怔怔地出神了好半天……
我心乱如麻道，“能不能先告诉我后果？”
“好。”
姥姥重重地点点头，也知道自己让我选择着实不妥，心里愧疚，语气跟着柔软了一些。
“子母煞和其他的煞不同，她是一体双煞，所以这不仅是杜小娟闹，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婴灵在闹。”
“王婆子那几句骂人话，刚刚村长重复了一遍，你都听清了吗？”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接着说道，“她不仅羞辱了母煞，她还不承认孩子的身份。”
“一个人刚投胎还未出世直接夭折在肚里，那煞气比其他煞更可怕。”
我惊讶地说道，“所以……找不到杜小娟，老王家都不能活。”
姥姥一愣，叹了口气，点点头。
接着她又愁眉不展地说道，“我让你选不是我不想做决定，而是这事只能你选择，别人替代不了。”
“你当年被村里人扔进了河里，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肯说那晚上都有谁。”
“但昨天那些人分明说了这一家是那一晚的人，这是你自己的因果，救与不救，你得自己来定。”
原来如此，我这才想起昨天是赵水姨说的沉河那晚王叔和王婶都在场。
我如果告诉姥姥不管，那他们一家就完了，但是我的仇就报了。
可我……
我为难地看了眼远处的王雷和村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实在无法抉择。
“你放心大胆地选，就算是你说不救也没什么，这是他们家自己的报应。”
“那……”我猛提一口气，一股脑地问道，“姥姥，如果错过未时，会怎么样？”
姥姥迟疑，还是憋着话不想说，可我心里长了毛，汗已经打湿了整个后脊梁。
急火火地追问道：“都到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肯说吗？”
我的脸几乎褪去了所有血色，怕是连嘴皮子都发白。
“本想一切结束再告诉你的。”
她说完猛地住嘴，看着我的脸不说话，那双眼睛闪过一丝鹰隼，仿佛要把我看个精光。
半晌，她长吁一口气，幽幽开了口：“是我考虑不周，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胆，总胡思乱想。”
“对不起了，苏禾，姥姥以为这样会让你没负担地长大。”
“现在我就把沉河之后的事告诉你。”
我不知道的那些往事像是一张大网，从姥姥口中撒了出来瞬间包裹住我。
姥姥说人有三魂七魄，没命的时候先散的是七魄，七魄散尽才会轮到天地人三魂。
沉河那晚，她并没有赶回来，是姥爷先一步到了南坪河，但那时候我已经没了气，三魂还在但七魄已经溃散了。
姥爷找人用了法子才把我的七魄给锁了回去，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是阳间路因为这次彻底难走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荆棘丛生，那往后的日子便是刀口活命……
阴气一重，我的七魄就会溃散，如果想顺利长大就得过了这阴关。
可他们实在想不出法子，又不能忍受我这样痴傻地活着，只能去观里求高人出山。
她和姥爷分头找人，没一个人肯搭救，直到他们拜访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道观。
姥爷拜访的那天，道长出门远游，是小道童接待了他们，交给他们一张纸条和一个泥娃娃。
纸条上写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姥姥喘了口气，接着说：“这句话和那个泥娃娃一下子点醒了我，我想起了一个法子，那是我们苏家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用来躲阴兵的法子。”
“用黑狗袄敛阴气，再用泥娃娃藏魄，既能躲得了死鬼也能躲得了阴兵。”
她压低声音把这个法子说与我听，又告诉我姥爷曾经批过我的命格，一辈子艰难多舛，一个难字都书写不完，所以两个人一合计在这假死中加了一道磨难。
说到这儿，我自然知道他们两个给我加的这道磨难是什么。
清明，中元，寒意三大鬼节子时之后的梦境，对于它的恐惧，我已深入骨髓。
“既然要逆天就一下逆到底，活着就不能让你担惊受怕地活着，我要让你好好享受成年之后的生活。”
她眉头成“川”，眼睛闪着精光如海东青一样，盯着我看，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未时的时候我们要干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你的七魄被封，五感并不全，所以未时一到，我们就需要碎泥娃，齐聚七魄！”
“可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未时之前赶不回来吗？”我不解地问。
姥姥脸色一沉，摇了摇头，吐出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当年我算出你的那晚会不保命，甚至连时间点都算了出来，但我仍没赶回来。”
这话让我和姥姥都陷入沉默，良久后，她才自责中拔了出来，轻声对我说，“苏禾你要知道七魂不齐，终是对你有所影响，既然如今阴关已过，应该早日过正常人的生活。”
“王家是自己的报应，你也不用过于负担。”
“所以，你决定了吗？救人还是先救己？”
我怔在原地，不知如何选择。
这件事我最后做的决定，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心里忐忑难安。
沉凝半晌，死死攥紧了拳头，坚定地对姥姥说，“那就找杜小娟吧！”
就算王家千般不对，万般错处，都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我可以在他们家出事的时候风淡云轻地说一句“报应”，但是我无法在可以救人于危难之时，将人赶尽杀绝。
更何况杜小娟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的孩子也不应该这么惨。
希望找到她们以后，王雷找到的阴先生，可以为她们母子找个好的牛眠之地，让他们安静地等待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