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雪。”
一出皇宫，宋迎阳就站在阳光里等着她。
陆芷凡心头一怔，心虚地将手中的宝贝手链往身后藏了藏，笑脸迎了上去。
“迎阳，今日……不当值？”
宋迎阳点点头，朝她伸过手来，白皙的手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有些泛白，让人忍不住怜惜。
没想到一向含蓄的他会在大庭广众下朝自己伸出手，陆芷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她迟疑，宋迎阳的表情一僵，手开始往回收。
陆芷凡忙将另一只空着的手伸了过去，刚好抓住宋迎阳往回收的手，笑嘻嘻地凑过去说道：“怎么？今日特意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有什么惊喜等着我？”
宋迎阳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芷凡，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极轻微地颔首。
陆芷凡将手链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跟着宋迎阳往前走。
看着有马车不坐，偏要走路的两个人，卫吉有些无语，但是她也没有跟上去，跟宋迎阳在一起，陆芷凡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现在心中放不下的只有自己的主人，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处境，她的任务会不会有变。
宋府里。
卫吉找到赵旷远的时候，他正在后花园里唱着戏，似乎心情很好。
“赵公子。”
卫吉在一旁站了良久，等到赵旷远一折戏唱完她才敢出声，周围并没有第三个人，但是她还是不敢叫主人。
赵旷远的呼吸略微有些重，见识卫吉来了，他有些疲惫地来到一旁的凉亭坐下来休息。
“坐。”
赵旷远简练地说道。
卫吉依言坐下，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赵旷远抬手饮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让你在她身边是不是为难你了？”
卫吉浑身一紧，连连摇头，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宋……贺小姐她跟宋迎阳出去了，身边有侍卫跟着，我才回来的。”
赵旷远轻笑一声，道：“你着什么急？”
“是。”卫吉敛了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
“你们全家……都是拜陆大人所赐，我却让你……”
赵旷远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卫吉并不知道贺之雪其实就是陆芷凡。
卫吉见赵旷远的话没有说完，也是一头雾水，懵懂地问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赵旷远端起茶杯，宽大的水袖挡住了自己的脸，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见她跟陆府的二小姐似乎关系挺好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主人不必担心，这没有什么的，倒是主人，她和宋迎阳……”卫吉小心地打量着赵旷远的神色，试探着说道。
“这些你不必管，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你的任务都是保护她，用你的生命保护她。”赵旷远坚定地说道。
卫吉这下心里有底了，合着不管她跟多少男人有暧昧都无所谓，主人的心可真够大的啊，那其他人自己也就别说出来添堵了吧。
“那卫吉先告退了。”
卫吉朝着赵旷远微微拱手，恭敬地退下。
赵旷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落英缤纷的桃花，无声地说道：“快了，一年之期就快到了，我也要抓紧了才是，等傻丫头回来，再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今日是你的生辰？”
陆芷凡有些无措地看着一船的烛火，以及船中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
原来闲逛了一下午的宋迎阳就是为了拖到晚上。
“是啊，我希望你能心无旁骛地陪我过这个生辰。”宋迎阳的双眸中闪着点点烛光，极认真地看着陆芷凡，“只有我们两人，我，和，你。”
面对宋迎阳忽如其来的认真，陆芷凡只想逃跑，但是她不能，她真的不能再伤他的心了。
“可是，迎阳，我……我并没有准备生辰礼物，你且等我去……”
陆芷凡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还是想先避开一下。
但是还不等她开溜，宋迎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柔和的笑容和满船的烛光交相辉映，灿烂若水中的繁星。
“雪儿，只要你在就好，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陆芷凡心头微动，目光闪烁着看着宋迎阳。
“可是宋迎阳，我不能陪你一世。”
此情此景，陆芷凡忽然就瞒下去了，她就快离开了，而贺之雪跟自己根本就是两个性格，宋迎阳能接受她吗？
宋迎阳抓着陆芷凡的手忽的收紧，面上有了几分紧张，他问道：“为何不能陪我一世？你是我的妻啊。”
陆芷凡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无法说清，就像她自己的心意一样，她一样看不清，以前她满心满眼都是赵旷远，可是现在，她真的说不上来，心中的人影已经模糊难辨。
“不说这些了，还有些日子，到时候再告诉你吧。”
陆芷凡摇摇头，将这些繁杂的思绪统统抛开，宋迎阳的深情她无法回应，那就给他片刻欢愉吧。
“不。”宋迎阳拉住要上船的陆芷凡，心中满是不安，“我要知道，什么叫还有些日子？”
陆芷凡叹了口气，看着无比紧张的宋迎阳，眼珠转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我上次不是心悸晕倒了嘛，郎中说我不能受刺激，受了刺激随时会死，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芷凡的话还没有说完，宋迎阳已经抱住了她，他温热的气息呼在陆芷凡脖子上，有些莫名的悸动从心底涌起。
“不会的，不会的。”
宋迎阳不停地呢喃着，手上的力道不住地收紧，生怕陆芷凡就此消失。
陆芷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安抚道：“好，那你要保护好我啊。”
“我会的。”
宋迎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似地，郑重地说道。
陆芷凡看他这个样子，不敢再逗他，只示意他松开手，两人携手登上了小船。
船上的烛火比他们从外面看到的还有盛，置身其中，只觉得所有的世俗都被隔绝，天地间只有这一点独属于他们的天地。
陆芷凡由宋迎阳引着，在声声丝竹声中盈盈落座。
两人把酒言欢，直喝到宋迎阳倒下，陆芷凡也有些意识模糊才罢手。
“来人。”
陆芷凡手中的酒杯有些拿不稳，摇摇晃晃地掉在了桌子上。
在一旁候着的宋府丫鬟连忙上前，恭敬地等着陆芷凡吩咐。
自从上次出了卫吉那件事之后，陆芷凡就没有再给过杏儿机会，直接将她发卖出府，永世都不会再见。
也是因着杏儿的缘故，陆芷凡总看着府里的丫鬟都不顺眼，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敢相信她们了。
所以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是没有固定的，挑了几个机灵的，大家轮着来，这样一来就有了危机感，谁要是做得有一点不好，都有可能失去这个在府里真正有话语权的女主人身边的位置。
虽说这么做有些不便，但是陆芷凡放心啊。
此时这个丫鬟就是宋迎阳就是安排的一个不当值的，对于陆芷凡，丫鬟只有恭敬的心。
陆芷凡醉意朦胧地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人影与记忆中那一晚畏畏缩缩的杏儿重合。
陆芷凡猛地睁大了眼睛，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砸了过去。
嘴里嚷嚷着让人滚。
丫鬟见到此种情形，吓得不轻，但是又不敢躲，生生挨了着一酒杯。
好在陆芷凡早就醉地没有多少力气了，酒杯砸出去也没有多少力道。
只是她现在要丫鬟滚，丫鬟却不敢走。
这船舱里伺候的也就只有她和两个小厮了，她要是走了，没有伺候到位，等明日少爷夫人的酒醒了，又不记得曾赶她走，那她在宋府就待不下去了。
“夫人，您喝醉了。”
丫鬟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厮，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往陆芷凡的身边靠近，想将她扶下去休息。
见了她的动静，两个小厮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上前去扶宋迎阳。
这回陆芷凡倒是没有再闹，像是酒劲完全上来了，她彻底醉倒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陆芷凡只感觉身下是摇晃的，她睁开模糊的双眼，还没有弄清楚周遭的状况，只觉得一阵恶心，吐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宋迎阳忙走了进来，招呼着下人拿痰盂来。
但是陆芷凡吐地昏天黑地，根本就顾不上这许多，全部吐在了地上。
等到下人将痰盂拿来的时候，陆芷凡已经全部吐完了。
“宋迎阳，你是不是虎啊，我怎么还在摇晃的船上，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吐完了陆芷凡看着外面水天一色，只觉得心中无名火起，身体的不适，直接影响了心情。
“来人！靠岸！”
宋迎阳终于反应了过来，忙让人将船靠岸。
他比陆芷凡先醒过来，于是想着让船驶出去，等陆芷凡醒来就飘在湖心，她撩开帘子一看，肯定会高兴的，只是没想到宿醉的陆芷凡会晕船。
船将将靠岸，陆芷凡就赶紧逃离了犯罪现场，逃也似地下了船，站在坚实的地面上，才感觉到有一点点安心。
只是还没等她舒心多久，就有人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看穿着打扮并不是宋府的人。
宋迎阳刚要让人去盘问，却被陆芷凡拉住，那人的服饰她认识，那是陆府的小厮。
“让他过来吧。”
待到小厮走近，行礼之后，给陆芷凡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陆府二小姐病危了！
“你说什么！”
陆芷凡有些激动地往前踏出一步，要不是宋迎阳就站在她旁边，她能直接揪住小厮的衣服。
小厮似乎很悲伤，也顾不上注意陆芷凡的异常，颤抖地说道：“我们家二小姐病重了，郎中说……郎中说……”
“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啊！”陆芷凡的心提了起来，小厮的磨蹭十分地挠心。
“是啊，怎么了，快说。”宋迎阳自然知道自己的夫人和陆府二小姐十分交好，此时陆芷凡的反应倒没有什么问题，他反而跟着她一起着急起来了。
小厮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声地说道：“郎中说，得看老天爷的了。”
陆芷凡听到这句话，脑中嗡地一声响，脚下一软，险些有些站不住。
还好宋迎阳就站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什么叫得看老天爷了，你说清楚些。”
宋迎阳见陆芷凡这个样子也着急了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小厮嗫嚅了一下，怯怯地看了宋迎阳一眼，心道，自己难道表达地还不够清楚吗？都是按自家小姐的吩咐来的呀。
想到这里，小厮没有再看宋迎阳，而是转向陆芷凡，情真意切地说道：“我们家小姐说，还想再见宋夫人一面，所以小的才敢前来贸然打扰，还请宋夫人多少前去，哪怕是只看一眼也好啊。”
小厮越说越悲切，说到后面还陪下来了几滴眼泪。
陆芷凡看着小厮的神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地倒在了宋迎阳的怀里。
“之雪，你也别……”
宋迎阳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郎中说过夫人不能再受刺激，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出言，想宽慰她几句。
陆芷凡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指着停在远处的马车，急迫地说道：“快，快，去陆府。”
那可是她自己的身体啊，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让她怎么办啊？是陪着一起死，还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陆芷凡想看到的，她想好好活着，想活着做自己。
宋迎阳拗不过她，赶紧使眼色让自己的人将陆府派来的小厮请走，自己陪着陆芷凡往马车走去。
“不会有事的，我们上次去她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才多久啊，那么年轻的人怎么会突然……不会的。”
虽然目前为止陆芷凡没有出现心悸的情况，但是宋迎阳还是担心，嘴里一直絮絮叨叨地，想要她放宽心。
陆芷凡摇着头，她自己最清楚了，什么都有可能，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贺之雪故意找死，那谁拦得住啊，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陆府，看看贺之雪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此时宋迎阳絮絮叨叨的，就显得有些聒噪了。
来到马车旁的时候，陆芷凡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忽然住嘴的宋迎阳，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就不要去了吧，她……不太喜欢你。”
宋迎阳噎住了，陆府人都不喜欢他，他知道，可是陆芷凡也早就知道啊，但她之前还是带自己去了，这一次是为什么？
许是看到了宋迎阳脸上满满的失望和狐疑，陆芷凡将已经跨上马车的那只脚缩了回来，安抚地拍了拍宋迎阳的肩膀，说道：“我不会有事的，现在陆府上下肯定都急疯了，你要是去的话，肯定会被当成出气筒的，我，也是担心你。”
宋迎阳愣住了，他在那一瞬间想到过很多的可能，但是却没有想过她其实是为自己着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想到自己的处境。
宋迎阳面上的冰封裂开，有些高兴起来，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努力藏起上扬的嘴角，说道：“我知道的，你去吧，保重好自己。”
陆芷凡松了一口气，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这边宋迎阳不用担心了，陆芷凡跨上马车，催促着车夫快点抄近路往陆府而去。
万分焦急地来到陆府，身上的汗都出了一层。
但是陆府从外面看上去却万分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陆芷凡不免有些怀疑起来，此时先前来报信的小厮也到了，上前来请陆芷凡进去。
陆芷凡一想，反正这是自己家，自己哥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好怕的，来到这里了也进去看看。
陆芷凡由小厮搀扶着，下了马车，又由他迎着往里面走。
“陆老夫人今日不在家吗？”
走到院子中间，陆芷凡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因为这实在是有些怪异，一路上长驱直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宋夫人，小姐的病情可耽误不起，还请您稍稍加快一点步子。”小厮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催促着她往前走。
陆芷凡一把甩开他的手，面板了起来，正色道：“老夫人呢？”
小厮见她停下了脚步，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依旧还是恭敬的模样，说道：“夫人此时大概是陪在小姐身边吧，宋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陆芷凡看着他，依旧还是迟疑，要说娘亲守在重病的自己身边到也说得过去，但是这些下人要怎么解释，人总不能全部挤在自己的院子里吧？
见陆芷凡还是不动，小厮直接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哭道：“不知道小姐还能撑多久，当初吩咐小人的时候可是满眼都是不舍，要是宋夫人在这里耽搁，错过了……错过了……”
小厮哽咽着，后面的话这么也说不出口，情真意切的样子一点都不想有假。
可是陆芷凡却没有相信，因为这个人她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
事实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演的，只是演技太好了。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演呢？要我去自己的小院？
“到时候，希望宋夫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也能这般铁石心肠。”小厮哭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此时的话出口，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陆芷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不去了。”
说完，她大步地往前走去，反正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到时候大不了就把大哥搬出来，贺之雪还能翻了天不成。
想她这么多年，就没有翻出过大哥的五指山，虽然他给自己背了很多的黑锅，但是他要是真的坚持什么事情，自己也是不敢造次的。
很快，陆芷凡也不要小厮带，自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自己的闺房门口。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挤人的样子，就只有几个丫鬟在不远处目不斜视地走过，陆芷凡没有喊住她们，自己抬脚走上了两级台阶，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陆芷凡伸手，正待再次叩响面前的木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是一个双眼通红的丫鬟，很明显是刚刚哭过。
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贺之雪是诈自己的陆芷凡，在看到这个丫鬟的一瞬间，心就沉到了谷底。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此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哭，看来自己的身体病重，是不争的事实了。
“你……小姐呢？”
陆芷凡一边着急地问，一边快步踏进了房间。
就在她踏入房间的同一时间，丫鬟一个闪身，和她错身而过。
看似是给着急的她让路，实际上却是让两人的位置对调，然后丫鬟飞快地一步踏出房门，同时快速地关上门。
陆芷凡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往里面冲。
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