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被砍了手或砍了脚的杀手,南风和宋迎阳不能直接取他们的性命,否则冥间就会有他们的备案,到时候就不只是身份暴露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引来天界的惩罚。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迎阳那边的杀手都处理干净了,南风这边也只剩一个杀手,而且很明显是为首的,南风在想办法生擒他。本来因为南风的顾虑他们是打成平手的,但是因为宋迎阳的加入杀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被南风看准时机一脚踢在腹部,将他踢倒在地,待他要爬起时,冰冷的剑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南风看到那人眼里闪过的一抹不可思议,她在心里冷笑,我可是修炼了一百年,又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战胜的?!
“说!为什么要杀我们?”南风用冷冽的声音质问道。
那黑衣人沉默了几秒,笑道:“你自己得罪了人还不自知么?”
南风皱了皱眉,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纱,一张普通的脸露了出来,南风的眉毛皱地更深了,这个人,她根本就没见过。
宋迎阳将在地上哀嚎的人的面纱全部扯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是他们见过的,也就是说,这些杀手是受人指使的。
南风冷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说!受谁人指使?”
黑衣人还在笑,说:“与其问我,不如问问自己,是不是行事太过张扬,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不可能得罪人,我来皇城才不过两天而已,连认识的人都没有几个,等等,我统共才认识几个人,而有能力雇凶的……”南风只觉得后背发凉,她艰难地道:“只有一人,只有一人而已,他明明说过他信我的,他明明说过的!为什么?他还是忌惮我,还是要我的性命吗?他到底还是不信我!”
南风握剑的手开始发抖,且抖地越来越剧烈。地上的杀手眼看自己的迷惑计划失败,而且很有可能真的暴露了自己背后之人,心里有些发紧,又看着抵在自己咽喉处的剑越抖越厉害,他感觉自己很有可能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
就在这时,宋迎阳将剑直直地插入杀手的小腿,然后挑开南风的剑,他见南风的表情越来越可怕,真担心她一个控制不住真的杀了这个凡人,那就不好了。
他一边抱过南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恶狠狠地对着地上杀手道:“还不快滚!”
那些七零八落的杀手赶紧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蹒跚着离开了。
南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轻轻地推开宋迎阳,说道:“我没事了,他既然想要我的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我送给他就是了。”
宋迎阳一惊,忙到:“是你说的那个将军吗?为了一个凡人伤心,不值得的。”
“值得的,不要管我,你不懂。”说完南风便飞快地朝城里奔去,只留给宋迎阳一个背影。
宋迎阳还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我不懂?是你不懂啊!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了,但是南风轻易地就越过了城墙,再一次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奔走。原以为可以不必再一个人星夜赶路了,原以为将军府可以有自己的一个地方,可以给她一个不用风餐露宿的家,现在看来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你愿意用性命守护的人,要你的命啊!
南风跃入将军府,在将军府自由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来到宋玉的书房前,书房里亮着灯,南风却在窗外犹豫了。书房里的人端坐在书案前,执笔在纸上描绘着丹青,柔和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是那么地温暖而神圣。
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他了呢?一定是自己错怪他了!那个杀手又没有说是他,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怎么会是他呢?他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像自我催眠一样,南风反复地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终于,她平复下心绪,微笑着翻窗而入。
这一次,宋玉头都没有抬,笑着道:“我这书房难道没有门吗?这窗户更好走对吗?南风。”
南风走到他身边,笑道:“这都被你猜到了啊?这窗户走起来确实比门舒服。”
宋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南风凑近了,看他在纸上正描绘着大好河山,赞道:“将军真是文武全才啊!瞧着山川湖海,多么灵动秀美呀。”
“你喜欢,待我画好了送你可好?”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好好珍藏,这可是我们宋大将军画的呀!”
“今日在大殿之上,圣上亲封了我为护国大将军,你还不知道吧?往后宋将军不可再叫。”
“真的吗?恭喜你呀!那我往后就叫你将军可好?”
“好。”
“将军,你能也教教我画画吗?这万里河山若是能收于咫尺画纸上,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啊。”
“可以啊,待我有空时吧,最近有点忙,还有,最近不要来我的书房。”
“嗯,好。我现在可以在这里看着你画画吗?”
“当然,你不必站着,搬个椅子来坐着吧。”
“好嘞!”
南风搬了把椅子,坐在宋玉身边,歪着头看着他,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派人杀我呢!
半个时辰后,南风的腿都坐麻了,宋玉终于画完了,南风伸手就要去拿,宋玉轻轻地拍开她的手,南风佯嗔道:“干嘛?不是要送给我吗?”
宋玉摸了摸她的头,道:“可是现在墨迹未干,若是被你粗鲁地糟蹋了岂不可惜?”
“什么嘛?我也是懂得风雅之人好吧?怎么就糟蹋了?”
“好好好,南风最是风雅了,待我明日命人将它装裱好便送给你,可好?”
“好吧,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时候不早了,快些去歇息吧。”
南风将自己的椅子搬回原处,对宋玉抱拳告辞,走到窗边时,她忽然回头,看着宋玉笑得春花灿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若你想要我的性命,跟我说一声就行,不必为此枉费心机。”
说完,她便翻窗离开了。
宋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琢磨着她这句话。
他转身打开书架上的开关,一扇暗门便徐徐开启。宋玉负手走了进去。
幽深曲折的过道里点着零星的烛火,随着宋玉身影的移动而微微颤抖。
黑衣人见宋玉到来,忙弯腰双手呈上一物,道:“门主,您要找之人已经找到,我们制定了引诱计划,将目标引到了……”
“结果!”宋玉打断道。一边接过他呈过来的东西,正是那枚当初交给丰岐的玉佩。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他没有收回之前的命令,刺影门找到了她。
“结果……失败了。”
“派了多少人?”
“竹沙门全部人。”
“竹沙门该有四十余人吧?竹沙去了吗?”
“是。”
宋玉一掌击在墙壁上,沙竹门可是他刺影门里数一数二的分支,全体出动都动不了她?“折了几人?”宋玉问,他的心在滴血,若是她把整个沙竹门都灭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全部受伤,并无一人死亡。”
“什么!”
那黑衣人便将南风他们其实是两个人,他们两人如何中套,如何杀敌,如何不伤人性命,如何发现幕后指使之人,如此如此,一一道来。
待他讲完,宋玉沉默了半晌,才道让沙竹门的弟兄好好养伤,便挥手让他离开。
她能猜到自己竟是因为她只认识几个人,看来她应该不是福王那边的人。还有,她的实力到底有多深,这样的人,若是敌人就太可怕了。
宋玉出了密室,叫了负责跟踪南风的人进书房汇报,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南风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步都不能错。
那人垂首进来,将今日南风如何在府中转,如何像乡巴佬进城一般逛街,如何进了朱雀楼,如何在小酒馆不会喝酒硬要喝,如何边喝边哭,如何醉倒之后被人抱走,到最后如何遭遇刺杀,一路被引到城外都一一汇报。
宋玉问,:“他们对战时你可看见?”
“这个在下不敢离太近,在下也就是轻功还勉强过得去,若是被误伤,在下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所以在下只是远远地观看,且那时天已然黑尽,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后来呢。”
“后来南风一个人忽然朝城内奔去,在下惭愧,没能跟上。只觉得她应该回府了,便一路回府,她不在住所,我便来了将军的书房,见到她正坐在将军案边。”
“你追不上?”
“是。”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以后每天晚上来汇报一次。”
“是。”
那人走后,宋玉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想着她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她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她明明知道是自己,居然没有找自己理论,而是心平气和地陪自己画画,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敌是友?
南风此时正躺在屋脊上看月亮,她心里思绪万千,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修炼。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宋玉会派人来暗杀她,肯定跟她之前在树林里撞见他和他的军队有关,跟他为什么深夜埋伏在哪里的秘密有关,他为了掩藏这个秘密,要杀她灭口,说到底还是不信她。
南风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该怎么做才会让他相信自己呢?正想着,南风被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屋旁的那棵大树竟开出了白色的小花!
南风飞身来到那棵树上,置身于花丛中,这种开了满树的白色小花,有着淡淡的花香,每一片花瓣都沐浴在月光中,美的不像凡间之物。
南风闲闲地躺在树枝上,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中不适宜忧思重重,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将军迟早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第二日一早,她是在侍女的大呼小叫中醒来的,唉,这人间的侍婢就是胆小,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真欲起身,忽然她察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靠近,是将军!
那抹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南风在心里小小地坏笑了一下,佯装未醒,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却“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去。
底下传来一群侍女的惊呼声,她也佯装惊醒,惊呼出声。
但是马上,一个人稳稳地接住了她,带着她回旋着落回地面,她都要高兴坏了,脸上还要装出受到惊吓的样子,娇弱地靠在那人的怀里,低低地道:“多谢将军。”
宋玉明知道她的实力,此时只是佯装不知,任她小鸟依人地靠着自己怀里,也不推开她,只道:“不谢。”
但是旁边的丰岐看不下去了,粗鲁地一把扯开她,道:“可以了啊。”
南风被猝不及防地脱离了宋玉的怀抱,有些不悦地盯向丰岐,用眼神警告他别多管闲事啊,不然我分分钟弄死你!
丰岐也不客气地用恶狠狠的眼神回敬她。
宋玉被两个人这么一闹心情反而大好了,笑道:“好了,下次不要睡在这么高的树上了,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可是将军,你不知道这些花在月光下有多美呢!就算摔下来了也是值得的。”
“啧!风花雪月,南风可真是好风雅啊!”丰岐调侃道。
南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朝他吼道:“丰岐!你真是……来单挑啊!”
宋玉一把拉住真的就要冲过去的南风,柔声道:“这满树的梨花确实美,今夜你陪我在这树下赏花可好?”
“好啊!它叫梨花啊,名字真好听。”
“你以前没见过吗?”
“嗯,第一次见,感觉不似凡尘之物,如此洁白超尘,该是仙境之物才是。”南风看向宋玉,又补充道:“就像将军这般,天仙一般,也不似凡尘之人。”
宋玉笑笑没有说话,丰岐贱贱地道:“啧啧啧,这个马屁拍得好。”
南风看着他,又看了看宋玉,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她冲过去就和丰岐打成一团,马上丰岐就被她打得满园乱蹿。
宋玉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端着茶慢慢地饮着,微笑看着那边的鸡飞狗跳。两边现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边梨花树下端坐着温润如玉的公子,那边是满园乱跑的全无形象的两人。宋玉只觉得这种场景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了,甚是怀念。
不一会儿,早餐便端过来了,一一摆在石桌上,宋玉起身唤两人道:“闹够了没有,早餐可就要凉咯。”
听到呼唤,南风飞快地跑到了宋玉身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弄皱的衣服,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宋玉的身边,拿起筷子就要去夹那桌上精致的点心,却被赶来的丰岐一把拍在筷子上,南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恶狠狠地威胁道:“还想挨打是不是?”
丰岐却快速地跑到宋玉身后,道:“你脏不脏啊?脸都没洗就吃早餐了?”
“我!”南风有些理亏,悄悄地瞟向宋玉,看他的反应。
宋玉道:“无妨,丰岐你刚刚没有被摁在地上打么?脸上没有沾灰吗?”
“哈哈哈,哈哈哈!”南风放声大笑起来,:“你丰岐也有今天,哈哈!”
丰岐震惊地看向宋玉,这是他平时认识的将军么?竟然踩自己的面子给南风撑腰,过来半晌,丰岐才慢慢合拢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委屈道:“果然,有了新欢就抛弃了旧爱。”
宋玉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善。
丰岐缩了缩头,可怜巴巴地坐在旁边开始吃早餐,南风心情大好地给丰岐夹点心,笑道:“来来来,多吃点,可别说哥哥欺负你啊。”
丰岐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忍气吞声默默接受了。
宋玉看着两人,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们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和兄长玩闹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家还是家,娘亲和爹也还在身边,一家人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地围在一起吃饭,那时候,真好啊!
那个时候,家还是家,而不是一座冰冷的府邸。他的父亲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将军,就像他现在一样,但他一直觉得自己远没有父亲做得好。
父亲是最有权势的镇国大将军,但父亲对他们兄弟向来是极温柔,对母亲也是极好的,一生未曾纳妾。
母亲是当朝太师之女,出生于书香门第,饱读诗书,是一位极具才情和情调的女子。顾玉和哥哥顾飒自小受母亲的影响,对于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这等风雅之事都是极擅长的。
而顾玉和哥哥不同,哥哥作为家里的长子,自小便被父亲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的将军之位,延续家族的繁荣,是以哥哥从小就要学武,对他的要求也更严苛一些。
顾玉则不用承担起家族的兴荣,他一直活在父母和兄长的庇护之下,一家人其乐融融,他无忧无虑地成长,虽也学了些武艺,但也只作为强身健体之用,他更喜欢也更擅长的是诗书礼乐,琴棋书画。他就像一棵幼芽,活在温室里,不用理会外界的风雨,原以为他就会这样长大,变成一个儒雅的翩翩公子,安然地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