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午饭过后,街上忽然传来骚乱声和尖叫声,陆芷凡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窗户边,只见前面隐隐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走过来,陆芷凡仔细地看着,只觉得他们走得好慢啊,她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终于人群走近了,前面为首的就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宋将军,他骑着马,领着士兵慢悠悠地走在人们的欢呼声和漫天抛洒的鲜花中。
陆芷凡看见了,就是他,她的将军。他依然着白衣,不染凡尘,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但陆芷凡只觉得好看极了,跟夜夜陪伴她的月亮一般,皎洁清冷,却又令人向往,让人忍不住把自己献给他,用一生来追随他。
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将军府,到了晚上便寂静了下来。
书房内,宋玉负手立于窗前,一袭如墨的长发垂下来,白衣透着烛光,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慵懒随意又迷人。
他身后是恭敬的丰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还是没有找到吗?”
“属下无能,尚未找到。”
“拿着这个玉佩,去找师弟,请他出马,务必要快,不能让那个人坏了我们的计划,找到后做得干净点,不能让福王抓到任何把柄。”宋玉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只见那玉佩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精妙之处巧夺天工。
“是,属下这就去办。”丰岐双手接过玉佩,恭敬地告退。
宋玉走到书案前,左手拿治国策略,右手执笔,端坐在书案前,描绘着他心中的万里河山。
忽然,桌前的烛火微微动了一下,似是不经意的风悄悄路过,微微晃动了一下烛火,但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宋玉马上就警觉起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佩剑,握着笔的右手微微发力,随时准备拿起佩剑。
一个人影从窗户一跃而入,稳稳地靠在窗户上,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没有蒙脸,就这么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笑。
宋玉的紧张的手松了松,心里没来由地放松下来,是她。他听到那人说:“好久不见,将军。”
嗯,一下午不见了,是够久的了。
是陆芷凡,她居然敢只身前来,是艺高,还是人胆大?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书案,走向桌前端坐的宋玉。快到桌前的时候,宋玉一把抽出佩剑,抵在她的咽喉处,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是这么进来的?”
陆芷凡却轻笑道“将军不想我吗?”
“我问你是这么进来的?”宋玉将剑尖又逼近了一分。
她的雪白的脖子上有细细的血慢慢渗出,她漫不经心道:“从屋顶上进来的。”
果然是她,该认怂时就认怂,好汉不吃眼前亏。
宋玉的眉毛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满府的明卫暗卫竟都没有察觉他的出现!眼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不如趁现在……
陆芷凡看着宋玉的表情越来越可怕,她赶紧开口道:“那个将军,我并没有恶意,我是来投奔你的!昨天晚上我……”
“昨天你见过我?”宋玉忽然打断她,目光寒气逼人。
陆芷凡呆了呆,想到白天人传的大将军今日才回朝,那他昨天晚上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近郊,军队扎营不应该悄无声息且没有灯光,那个营地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建好的……陆芷凡想着想着,她看向眼前随时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寒毛直竖——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外人不知!
思及此,陆芷凡坚定地道:“请将军发现,我发誓,我是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到将军,仰慕将军,特来投奔,再无其他。”
宋玉看向她的目光缩了缩,问道:“你来自何方?为何来投?又凭什么来投?”
陆芷凡一见有戏,赶紧正色道:“英雄不问出处,往事不必再提,我如今来皇城是想要有一番作为,今日有幸得见将军风采,正是我所觅之人,特来投奔,因没有门道,是以星夜翻墙来见,还望将军勿怪。我今入这将军府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府上防卫松弛,小人不才,只这一身武艺,愿为将军驱使,护将军平安!”
宋玉握着剑的手微动了一下,他在犹豫,这个人来历不明,且每次出现的时机都过于巧合,这一身武艺也不知道深浅,居然能不被察觉地来到这里,昨晚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几个小兵所擒?到底要不要留下她?
陆芷凡看他一直沉默不语,准备再点一把火,毕竟自己还不想暴露灵力,她还没玩够呢。陆芷凡道:“以我的武艺,要想伤害将军,将军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将军大可不必怀疑我的诚心。”
宋玉对自己的武艺一直都非常自信,听到这样的话他反而笑了:“哦?万一你所图不只是我的姓名呢?”
陆芷凡愣住了,道:“害人者无非就是图人性命,还能有什么?”
宋玉见她的呆状不像作假,若真是那人派来的,防得了一次,防得了千万次么?况且眼前的小个子男子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可爱,留下来看看再说吧。
宋玉把剑放下,看着她雪白的脖颈上渗出的血迹,有些过意不去,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递给她道:“那我权且信你,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吧,把血擦一擦。”
陆芷凡见宋玉答应了,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看到他关心自己,还把自己的丝帕递给自己擦血,真的是……不对。
“将军,大家都说这丝帕一般是用来定情的,我们……”
见她扭捏,宋玉好笑地道:“可你我都是男子,大丈夫不拘小节,就不要在乎这些了,给你。”
“哦!对哦,谢谢。”
陆芷凡接过丝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宋玉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芷凡刚想开口,但是想到这个名字是封齐给的,便说:“往事不可追,往后我便是将军的人,将军给我起个新名字吧。”
宋玉笑道,:“南风如何?配你的飒爽英姿正合适。”
“好,从此刻起,我便叫南风,将军的南风。”
今夜的夜空真美啊,幽邃深蓝,一如之前见过的大海,被海水填满的一望无际。南风翘着二郎腿躺在屋脊上,小脚抖啊抖。看着暗夜的天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感觉心里也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她转头看向宋玉卧房的方向,知道他就在那里,心里莫名地有些小欢喜。
第二日,南风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宋玉已经进宫了,她想在将军府转转,可是除了昨晚安排她住宿的管家,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跟她说话。所以她没转两下就出了府,去了大街上。
今日的大街不似昨日那般热闹,喧闹的人群也不见的踪影。南风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过去,果然皇城的好东西就是多,有好多有趣的东西。她挑挑玩玩就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便去了大家都在说的朱雀楼。
朱雀楼有三层,从外看很是气派,涂漆的大柱子,雕花的窗户,描金的飞檐,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声音,无不在展示它的地位——皇城最贵最好的酒楼!
南风走进去,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人来招呼自己,她便自己走了进去,在大厅里没有找到位置,她便上了二楼,二楼不同于一楼的喧闹,相对安静一些,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书。
角落里还有一个位置,南风走过去就要坐下,但是一个小二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她,见是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公子,忙小心地赔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啦,他刚刚有事离开,一会儿还要回来的。”
南风叹了口气,装可怜道:“可是你看哪里还有位置嘛。”
“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公子下次可以预约订座,小店一定给您备下位置。”小二的腰弯的更低了。
南风看着腰都要弯到地上的小二,有些无奈,刚要开口离开,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阿藥!我终于找到你了!”
是宋迎阳,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有缘迟早会见面。
南风的身子僵了僵,没有动。那小二见到宋迎阳马上直起了腰,如蒙大赦一般,巴巴地跑到他那边来,跟他讲这边发生的事情。
宋迎阳没有理会小二,而是走近南风,刚要伸手像往常一般去拍她的肩,但是南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道:“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但是,宋迎阳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有低低的声音传来:“别走。”
南风决然地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小二见状,明白这两位客人是认识的,自己就默默地退下了。
宋迎阳快步追过去,再次拉住她的手,恳求道:“别走。”
南风还是没有回头,但是步子却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
宋迎阳高兴道:“阿藥,你还没吃饭吧,这里的甜食特别好吃,你一定喜欢的。”
南风的肚子叫了起来,但是她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不喜欢。”
“可是你以前最爱的就是甜食啊!”
“以前的,都不爱了。”
宋迎阳怔了怔,都不爱了,都不要了吗?
南风挣开他的手,一掌直击他的胸膛,宋迎阳纹丝不动,完全不躲开,生生地挨了她那一掌。
南风冷漠又高傲道:“以后,我再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说完她便下楼离开了,她就那么高傲地走出了朱雀楼,高傲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高傲地走进了一家小酒馆,要了几碟小菜,要了一坛酒。
烈酒入喉,是呛人的辛辣,南风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凡人不是说酒可以浇愁吗,为什么我更加难受了?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喉咙舒服了一些,南风抬手去擦眼泪,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不停的擦,不停的流。
南风有些挫败,端起酒杯,再次送到嘴边,一口饮下,任眼泪在脸上肆意。
南风对自己说,都怪这酒太难喝,我才会流泪的,完全不是因为哥哥,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跟他划清界限,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他难过,不是因为舍不得他,不是的!都怪这酒,怪这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南风就这么一直喝一直哭,店小二都不敢上前,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腰上的剑,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他得防着他一会儿喝醉了别把店砸咯。
而一直跟着她,此时在门外的宋迎阳看着她,心如刀绞,她这是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怪自己不该出现吧,自己不出现她就不会在这里哭得这么伤心吧。
五杯酒下肚,南风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小二连忙跑过去,但是,他还没到身边,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人,比他还快地冲了南风身边,胡乱掏了锭银子放在桌上,抱起她就走。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小二愣了几秒才收起桌上的银子,一脸疑惑地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两个人,这两个大男人这么抱着也太奇怪了吧,果然福王带起了男风,大家有样学样啊!不过方才那个醉酒的小公子长得确实不错,唉,能再多看两眼就好了。
南风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几欲黑尽了。她心道不好,要是回府太晚了将军必定又会疑心,不行,得赶紧回去。
她忙挣扎着起来,这不动不要紧,一动便头疼欲裂。她撑着头坐了起来,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南风快速地摸向自己的佩剑,但是那个人影比她还快地摁住了她要拔剑的手。
宋迎阳道:“别怕,是我。”
但是南风的手依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宋迎阳叹了口气道:“听说喝醉了醒来会头疼,喝些醒酒汤会好一些。”
南风看向宋迎阳手里的瓷碗,过往的记忆汹涌而来,这个场景像极当时在炎阳宫,宋迎阳也总是端着药碗,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保护她。
南风的眼眶湿润了,拿剑的手也放松下来,她怎么能这么伤害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甚至为了保护她,不惜和自己的父亲翻脸的哥哥啊!
“哥哥。”南风低低地喊。
下一秒她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南风轻轻地回抱住宋迎阳,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心中无限温暖,觉得一切痛苦都过去了,他还在身边就好,说什么连累,他为了自己连太子之位都可以不要,将来有什么事情一起承担好了,这一次,再也不要推开他。
南风放下了心结,心里瞬间轻松不少,她在宋迎阳的怀里嘴角上扬,微笑似一缕轻柔的风,吹走了二人之间的隔阂。
“哥哥。”南风呢喃道。
“我在。”宋迎阳回应道,声音透过胸膛传到南风的耳朵里,令人无比心安。
喝了宋迎阳亲手喂的醒酒汤,南风觉得头疼好了不少,她有千言万语想对宋迎阳说,想说说分开之后自己遇到的事情,也想说说自己的近况,更想说说那个天仙一般的人。但是她又着急回将军府,于是他们捡了条人际稀少是路,一边走一边说。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身后的晚霞渐渐都回家了,夜幕降临人间,晚风轻轻地浮动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挽着自己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宋迎阳只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太美好了,美好的不真实。
所以就有不识好歹的人来打破这份不真实的美好。他们正走着,一支冷箭从暗处“嗖”地朝他们飞过来,宋迎阳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南风,南风被他忽然地一推,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
放箭的黑衣人见没有得手,马上飞奔着逃离。宋迎阳马上去查看南风有没有受伤,见她没事,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点头便都飞也似地追了过去。有人想要他们的命,那就绝对不能任他完好地离开。
他们追着黑衣人不知不觉跑出了城,一直追到一片树林里忽然失了那人的踪迹。漆黑的树林里除了影影绰绰的月光什么都没有,正是这影影绰绰的月光照着,又让人感觉黑暗里有无数晃动的黑色人影,忽然,数支冷箭冒着寒光朝他们射来,南风和宋迎阳忙抽剑抵挡。一波又一波的箭射过来,被一波又一波地挡住,纷纷散落在地上。
黑暗中,数条黑色的影子朝他们袭来,南风和宋迎阳背对着,抵挡着攻击,他们看着一轮接一轮的杀手,心想看来是入了圈套了,他们是被故意引来这里的,而这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至他们于死地了。他们都来皇城没多久,甚至可以说来人间没多久,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要他们的命?
南风这边攻击的人最多,但是宋迎阳并不担心,因为南风的武艺原本就在他之上,自己一百年都没有赶上她,区区几个凡人还入不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