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泠失魂落魄地回到国师府时，左之笠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了，在左之笠身后立着的，是被绑了起来的江与。
左泠从白虎镖局出来后，身上的夜行衣都没有脱下来，径直走进了国师府的大门。事实上，他也没想在左之笠面前掩饰什么。
“左泠掌使，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在院子中间响起，左泠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了左之笠和他身后立着的江与。
“你在干什么？”左泠的声线阴冷，叫人不寒而栗。
被绑住的江与对左泠喊道：“左泠掌使，我今日前去寻找左承掌使的踪迹，便去了白虎镖局和雀阁，没想到被左之笠的人遇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立即将我抓了起来。”
“左之笠，你一个小小的管家，竟敢抓左承的贴身随从，”左泠慢慢走到了左之笠的面前，看着左之笠那张强装作镇定的脸，眸子里有了危险的意味，“如果你不立即把他放了，明日你可以看看被抓起来的人会是谁。”
左之笠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左泠那张苍白的脸实在是让人难受，“他深更半夜翻墙出入国师府，行踪实在可疑，在左承回来之前我都要对他严加看管。如果左承迟迟不回来，我一定要把他送到门主那里，请门主定夺。”
左泠冷笑一声，凑到左之笠的耳边说道：”左之笠，我劝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管家，别拿着这些小事去打扰门主。否则，我会亲自替门主清理门户，你猜到那个时候，门主会不会怪罪我。“
“你，左泠……”左之笠想要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脸色很差。
左泠径直走到江与的面前，守着江与的两个人不敢上前拦着左泠，只好任由左泠车开了捆着江与的绳子。
两人没有再顾忌左之笠的神情，径直离开了。
“掌使，您今日这么晚回来，可有什么发现？”江与合上了门，走进左泠的屋子里问道。
左泠颓然跌在椅子上，目光涣散。
江与从未见过他这番神情，心中立时凉透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掌使，左承……”
“左承死了。”
“什……什么？”
江与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来，江与和左承一直在左门之中相依为命，即使受了再严重的伤，他都能扛过来，怎么会……
豆大的泪水掉落在地上，江与的眼眶红彤彤的。他想知道左承是怎么死了，抬眸只见左泠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江与，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我会去找左承的墓穴，那时我再跟你细说详情。”
江与闻言，缓慢地转过身来，却怎么都挪动不了身子。他僵硬地向外走去，留给左泠一个伤感的背影。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空无一人，左泠才接受了左承死亡的现实。白虎镖局的人没有理由说谎，那日左泠亲眼看到左承和苏宁叶同立在山丘上，那样美丽的景象，似乎只有左承才有资格拥有。
直到此刻，左泠才能清醒地正视自己对于左承的感情。他们一同长大，一同为左蔚出生入死，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认输。
左泠想起，他们第一次被左蔚放出来跟踪别人的时候，他看到了路边的白糕便迟疑了几秒。后来回到左门时，自己的床头就多了两块白糕。
那时他们年纪小，左门里的人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可左承受到门主和掌使的照顾，在左门也是受到了不错的待遇，常常为了自己和别人约架。
可后来他们长大了，分开了，再见面的时候就成了针锋相对的对手。在左门，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下来，只有强者才能够得到门主的重用和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些根植于他们内心深处的念头一天天长大，最后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可左承不一样，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与幸福，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左泠仰面朝天，目光呆滞地落在了屋顶上的灰色瓦片。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左承。
他活着的时候能够爱得轰轰烈烈，有人发自真心地爱着他，死了之后有这么多人为他伤心，也许，死了和活着对于左承来说没有太大差别吧。
左泠慢慢闭上了眼睛，纷乱的思绪填满了他的整个脑海……
与此同时的白虎镖局中，云醉坐在廊下，靠在柱子上喝酒。楼雁远远地便看到了他，悄悄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左泠？”楼雁发出了内心的疑问，虽然他也见过左泠，可左泠来的时候捂得严严实实，除非是十分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一二。
云醉扭头对他一笑，将手中的酒壶扔给了他，道：“想要记住一个人，记住他的眼睛就可以了。我跟左泠交过手，所以记得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冷冽。”
“嗯，”楼雁点点头，“你真的觉得左泠和左承是朋友吗？”
“为什么不？”云醉反问道。
“左泠无所不用其极，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牺牲很多性命，关于他的血腥事件相信你也知道不少。江湖上甚至有人说，他比年轻时候的左蔚还要杀伐果敢，能征善战。”
“然后呢？”
“左承虽然身在左门，但是很早便认识了长姐，长姐能够留着他的性命，想必是因为他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后来又能够为了我们留在皇宫之中，否则也不会白白断送了性命。”
“所以你觉得他们两个是截然不同的人。因为是截然相反的人，因为他们一个是正义的，一个是邪恶的，所以他们之间没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是这样吗？”
“嗯。”
“可我们两个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是吗？”云醉回眸对楼雁淡淡一笑，楼雁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某块坚冰融化了。
“左泠对左承的关心是真的，他的眼睛没有说谎，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想左泠愿意为了左承放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觉得？”
“不知道，直觉吧。”云醉站起身来靠在了柱子上，遥遥望着漫无边际的银河。乌云在天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又要到何处去。
楼雁在黑夜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风一吹就散了，两人立在廊下望着圆圆的月亮被遮盖起来，夜真的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