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早朝之上,裴将军一言不发,昨日里方致休对他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让他无法不去思索其中的意味。
昨日姝妃离开正殿后,裴将军便到了正殿之中,向方致休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在国师府的调查情况,还说明了对楼雁的怀疑。
意料之中的是,当裴将军诚惶诚恐地说出楼雁的名字时 ,方致休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睑,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裴将军猜测方致休早已经知道其中的内幕,但没有想到方致休会这般坦然。许是看出了裴将军心中的疑问,方致休对他也不再隐瞒。
裴将军这才知道,原来方致休在国师府和白虎镖局中都安插了内线,他们都是宫中的大内高手,隐藏得十分隐秘。
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方致休第二日便知道了大概,
他让裴将军去国师府,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让白虎镖局的人收敛一些。裴将军作为方致休的一枚棋子,似乎只能任由他的摆布。
裴将军握紧了拳头,只听到方致休对他说道,要他务必找到楼雁道国师府行刺的证据,也许有一天会用到。
从方致休的语气里,裴将军嗅出了一抹危险的意味,但卑微如他,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还有其他事要奏吗?”方致休的声音里是深深的疲惫。
裴将军偷偷回过头去,看到了在角落里端端正正立着的楼雁,四目相对之时,楼雁的嘴角微微上扬,给了裴将军一个淡淡的微笑。裴将军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挑衅的微笑。
“无事便退朝。”
说着,方致休便站起身来,慢慢往后宫里走去。众人齐齐向他跪拜,恭送皇帝的离开。
待到方致休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后,众人才慢慢走出了大殿,因着上下尊卑的规矩,楼雁要等到几位老臣们离开后才能离开。
他默默立在角落里,望着一动不动的裴将军。直觉告诉他,裴将军有话想要对他说。
等到慕容尚书和楼雁一齐走出大殿时,裴将军依然留在殿中没有动身,楼雁以为他是忌惮宫中人多眼杂,走到宣武门前便和慕容尚书拜了别。
楼雁一个人走在偏僻的出宫路上,这后宫里七弯八拐的,出宫的小路楼雁早已经摸了个清楚,随便一绕便绕进了无人问津的枯树林里。
不出楼雁所料,裴将军很快便追了上来,他穿过郁郁葱葱的树荫,正在怀疑自己跟丢了楼雁时,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背影。
“裴将军,这般费心找我,可是有事?”楼雁转过身来,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平静如水。
裴将军一愣,慢慢走了过去,在楼雁的身边立定了,“威远侯今日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似乎是有心事。”
“裴将军观察得细致入微,本侯府中不宁,便觉得心中不安,所以一言不发。”
“哦?”裴将军剑眉轻蹙,“威远侯守备森严,本将军前几日才去过,怎的会府中不宁?”
“这几日夜里有刺客到威远侯府,府中家丁无能,未能将那刺客绳之以法,不知道裴将军怎么看?”
裴将军转过头来,目光悠悠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上,道:“树大招风,有些事情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既是有人要害你,纵是本将军守在威远侯府也未必挡得住。”
楼雁抬眸看向了裴将军的侧脸,眉宇间有些不解。直觉告诉他,裴将军并不想与他为敌,可他深得方致休的信任,绝不会轻易背叛他。
这让楼雁开始怀疑,面前的裴将军不过是为了试探他。
“将军此话太过于深奥,楼某只是一介粗人,不懂其中意味。”
裴将军一愣,旋即豪爽地笑出了声,“楼雁,你不是什么粗人,你是个顶顶精明的人啊。”
楼雁并不接他的话,只是默默立在那里,等到裴将军的笑声平息了些,他才淡淡问道:“裴将军一路尾随我到这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府中琐事繁多,楼某不能久留。”
裴将军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一双眸子里换上了淡淡的狡黠,他轻咳了一声,道:“今日我来见你,是有一事不明,特请威远侯赐教。”
“请说。”
“国师大人被行刺一事,是否与白虎镖局有关?”
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楼雁的嘴角微微上扬,“裴将军这是抓不多刺客病急乱投医了吗?我若是说与白虎镖局无关,便有替苏大当家开罪的嫌疑,我若是说有关,难不成裴将军还能去白虎镖局抓人不成?”
“自然不会。”裴将军的脸上没了笑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闷神情。
“既然如此,我说什么,便也无关紧要了,”楼雁向后退了一步,倾身向裴将军一拜,“裴将军,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这绿园里正是春意盎然的好风光,裴将军一人消受吧。”
话音刚落,楼雁便大步向前走去,出了绿园便是南祥门,那是出宫最短的路途。
宫外,云醉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明亮的眸子望向了檀木红色的宫门。在他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从宫门处走出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楼雁垂眸自顾自地向前走着,直到一道黑影笼罩在了他的头上,他蓦然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云醉。
“你怎么在这里?”楼雁说着便往周围看了一看,确定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拉着云醉往胡同里走去。
云醉和楼雁一起走在了隐蔽的路上,云醉按捺不住了,问道:“你今日为何在皇宫里停留了那么久?”
“我和裴将军在退朝之后见过了,他已经开始怀疑白虎镖局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皇帝授意的。”
云醉的眸子里多了深沉,道:“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将方致休的意思告知于你?”
“他确实没有必要告诉我,除非他是为了他自己。”
“什么意思?”云醉不解。
“我能看得出来,裴将军方致休已经有了动摇之心,方致休对他也并非信任有加,我想,他也在考虑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云醉却不认为如此,说道:“你莫要掉以轻心,裴将军是跟着方致休打进帝都城的,方致休对他的信任比对你要多得多。也许方致休只是想要借他试探你,想要拿到我们行刺左蔚的证据。”
“嗯,我会格外小心些。”
楼雁微微颔首,推着云醉大步往前走去。
如今的帝都城里暗流涌动,他们这些时日如此招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盯上,还是时时刻刻要小心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