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考场外,前来应考和送考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在考场入口处一步三回首,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
还有人在不远处的驿亭里往这边张望,这是不放心自家的公子哥儿的家中长辈。楼雁瞅了个没人的空档,急急拉着盛青向侧门走去。
盛青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紧紧跟在楼雁身后,生怕被人认出来。主考官们早已经进了密殿,楼雁领着盛青在人群之中穿梭,最后跟吏部的尚书大人打了招呼,楼雁才安全地把盛青送了进去。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盛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不起安平郡主在先,楼雁总觉得一定要护住盛青的周全,如此才能对得起这一对璧人。
楼雁匆匆行至驿亭之中,一双星眸里有隐隐的担忧,若是盛青能够考取功名最好,若是他名落孙山,他与安平郡主怕是只有私奔这一条路了。
“威远侯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楼雁蓦然回首,见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左蔚。
“国师大人,许久未见,您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人避之不及。”楼雁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多余的感情。
左蔚的嘴角微微扬起,转过身去看川流的人群,道:“我瞧着威远侯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威远侯恐怕还不知道,春考的三个主考官中,其中有一个,就是威远侯熟悉的三王爷。”
楼雁的一双剑眉紧紧拧在了一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方致休会让三王爷去做主考官。如此这般,盛青怕是逃不过三王爷的眼睛了。
“楼雁,永远也别自作聪明,”左蔚走到了他的身边,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因为我能看到你所有的自作聪明。”
说完,左蔚便扬长而去。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楼雁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
云醉从不远处急急走过来,脸色凝重,目光里满是担忧。
“怎么了?刚刚的人是左蔚吗?”
楼雁点点头,收回望着左蔚的目光,拉住云醉的手急急往前走去。楼雁有所察觉,这里到处都是左蔚的人。
今日左蔚出现在春考场外不是偶然,他是为了送他的那些门生进考场的。楼雁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便是方致休。
若是将这件事与方致休和盘托出,以方致休的性子,也许盛青还有一线生机。
傍晚时分,皇宫那边仍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云醉敲响了楼雁的房门,敲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应。
云醉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空空如也。云醉心下一沉,转身冲出了屋子。
皇宫之中,御花园内,方致休正坐在花亭里,阶下是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楼雁。
“你今日这么着急进宫,难道也是为了燕大相公的事情?”方致休的语气里不无不屑,这几日来替大相公求情的人络绎不绝,方致休从未觉得自己的皇宫有这般受欢迎过。
“陛下切莫打趣微臣了。“楼雁上前一步,他已经等候了许久,只等着方致休吃完那水果开口说话。
“哦?朕以为连你也站到了燕大相公的阵营里。”方致休的语气淡淡的,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燕大相公的罪责自然有大理寺追究。微臣与燕大相公非亲非故,更非陛下以为的什么阵营之中的人。微臣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帝都城的太平。”
楼雁的一番话让方致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时间真是个残酷的利器,能把一个从前不善言辞的冷漠之人变成巧舌如簧的朝臣。
“说吧,你今日来所为何事。”方致休冷冷道。
楼雁这才抬起眸子,向方致休的方向走了一步。
楼雁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西华宫中出现了一位贵客,那是姝妃的贵客。
细长绵延的水流沿着杯沿缓缓流下,激荡起杯底的茶叶翻滚起来,云醉轻轻握了握手慕容姝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我今日来不是喝茶的,姝妃娘娘便不要再忙活了,叫人知道了该生出许多麻烦来。”
“云……云公子好不容易能够来看我,我怎么能连一杯好茶都不给公子泡?”慕容姝的脸颊红润,她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怎么样,只是拘谨地笑着。
“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相求。”云醉抬眸看向了慕容姝,难为情地开了口。
慕容姝却笑得洒脱,道:“这里没有旁的人,云公子只管告诉了我便是,若是我能够做到的,定当尽心竭力帮云公子达成心愿。”
云醉的心中一阵感动,慕容姝的语气诚恳言辞真切,叫他不得不觉得心中温暖。他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慕容姝却愿意如此帮他,反倒叫云醉觉得自己开不了口。
“云公子?”见云醉犹疑,慕容姝轻声唤道。
云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问道:“你近日在宫中可好,我听说皇后生了一场大病,方致休对她又多了几分温存,可有此事?”
慕容姝的睫毛微微颤动,普天之下,似乎只有云醉一人敢于直呼皇帝的姓名。她微微颔首,道:“确有此事。皇后娘娘之中宫之主,陛下不可能永远冷落她,我早就知道方致休的心思,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叫陛下去照看皇后娘娘。”
“你这样做得很好,”云醉点点头,他虽然知道身为女子的无奈,但也懂得在这深宫里生存的规矩,“若非如此,方致休对你的宠爱也不会长久。慕容姑娘,你该好好保全自己。”
“嗯,”慕容姝微微颔首,眉宇间是淡淡的哀愁,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云公子,你刚刚说来找我是有事相求,究竟是何事呢?”
云醉面露难色,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总担心会连累了你。”
“云公子,我早就将你当成了知心好友,若是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你会怎么做?”
云醉不语,他知道慕容姝的意思。
“如今你有事相求,既然冒险来了宫中,说明这件事只有我能够帮忙,对吗?”
云醉微微抬眸,当初那个瑟瑟缩缩的小姑娘,如今竟然这般有主意。
他略一沉思,开口徐徐道来。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楼雁才从皇宫之中走了出来,眸子里是淡淡的失落。
方致休的冷漠是他始料未及的,靠着盛青和安平郡主蜿蜒曲折的爱情故事根本没有办法打动方致休。
薄暮余辉下,楼雁慢慢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