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的那些的话。他说,我等着你来负我。于是,我无耻地开口:“你说过,你等着我来负你的。如若此话不虚,那我要你一样东西……”
他自嘲地苦笑,从云袖里掏出一枚云影翻飞的墨玉令牌,伸手递向我:“是我们活该,不知死活喜欢你这个坏女人!拿去,从此,你我相忘于江湖,不见。”
那枚夕影宫宫主令就这么简单地被传承到我之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问他要去哪儿,但还是很无耻地问了:“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带玥……离开你这个魔鬼!”暮色中,那锦衣无限惆怅。
看着那消散而去的玉影,我突然觉得娘亲错了,还错得很离谱,我,其实是根本不值得幸福的女人。
走出门,玉漏、拔碧皆是一脸肃色地望过来,红泥忍不住上前问:“凤主,您和慕容公子都谈了些什么,他的样子……好像很不对劲……”
“红泥!”玉漏喊住了她,怕多再多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握住墨玉牌的流苏,将其倒悬抬起放于他们眼前:“因为本宫要了他这个!”他们自是认得,只看一眼,他们立刻噤若寒蝉。
盎司的墓并未置于皇陵,我派人将其护送去沾衣楼入土,自己却不敢前去。也许潜意识里自己并不愿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犹如一抹无归宿的灵魂,我在游廊间无意识地游弋,实在不知要怎样才能压抑住心头那些爱恨交缠。明明那事之后已过月余,我并未回朱雀,而是在一直挣扎,自己真的能将那些付诸于行动么?
“请问是朱雀的女皇陛下吗?”一个幽青长衣黑椒布靴的男人双手交叉着斜斜倚靠于廊柱上,一脸漠不关心地问,好像那些根本不是他问的,是与不是于他都不甚重要。
我眯眯眼,有些危险地看着他:“你们老皇帝怎么派个不懂礼貌的你过来?”
听这话,他倒是来了点兴致:“看来你还不至于太傻!不过,你怎么知道皇上没完全被那妖女控制?”“原来你们老皇帝是装作被水龙吟控制的!”原来心里只不过逃避不是他找我,况且此人并未见过,而老皇帝在水龙吟死后并未听闻有何打不妥,便作了大胆猜测,没想到,那老皇帝竟是如此玩弄玥哥哥!心下不由一怒,也不顾双方身形对比,便将那人摁扭起,甩到廊柱另一侧,一脚朝他踢去:“还不带我去见那老家伙!”
不想那人便是一声惨叫:“你!”便捂住自己的下半身,神情怪异地瞪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踢中了哪里:“你不是太监么?”我的固定意识是,跟在皇帝身边的都是太监……
“你才是太监!”他气急败坏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瞪我几眼,那眼神像极了老虎猎到了刺猬,想吃却没奈何,皇命难违,便是这么回事。
如此心情倒是少了些往日的沉重。
才一进门,迎头就被玄皇的问话砸到:“你把朕的皇儿都弄成甚么样子了?”
他这是在说谁呢?是说玥哥哥,还是说,玙?我心里嘀咕下,也懒得理会个究竟,便反声质问他:“你还不是将自己的儿子玩弄于鼓掌之中,你有甚么资格指责本宫?”“本宫!?哼,你终究不过是个女人!”他有些不屑地瞟我一眼,我不屑地瞪回去:“哼,你也终究不过是老人!”
这会他倒是不跟我争执不休了,只是叹口气:“是啊,朕老了,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你并不会打算将你剩下不多的日子浪费在训斥我上吧?”他差人找我来,必定是有了番打算。
“你和玙儿还真像,一样目中无人。”他长叹口气,继续说道:“朕差魅找你来,是有事相问。玥儿,是真死了么?”
我看着万俟玉墀逐渐苍老的姿容,那曾经精神矍铄的眸光,如今带着道不尽的悲哀和痛心。虽然有些于心不忍,我还是撒了谎,有些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是。”
一点清泪从他漾开浅浅鱼尾纹的眼角溢出来,他迅速地以手捂住,敛下头去,许久才叹:“是朕对不起玥儿这孩子……”“你倒是挺清楚的嘛!”听他这些话,我反而无法做到宽恕这个老人,冷言冷语讥讽道。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啊!朕确实是着了水龙吟的道,只是凭着魅带走身边的西域冰蚕子,子夜才能清醒几分,其他时辰真就如同行尸走肉,每回听到魅报告白日之事给朕,朕的心里也不好受,但再未寻到完全破解之法前,真是不宜轻举妄动啊!”他似是记起什么,又道:“玥儿的师父雪霁老人可是与你有几分渊源吧?”
“他是家母的至交,幼时也曾受过他的恩,说来,他如今怎么样了?”自己只顾着伤心于盎司之事,竟是将雪霁叔叔忘于一侧了。
“他伤愈后便远走他乡了,留了件物什,托我交予你。”说着,他递给我块巾帕,是粉红粉红的,曾经那位紫衣少年塞给我,问我:“星儿要不要嫁给玥哥哥?”那一年,我还不懂得嫁娶的意义,笑容满面的点头,轻易给了那少年承诺,然后,忘记,背叛自己的承诺。如今,自己也即将尝到被忘记的滋味了。
“他叫朕转告于你,莫待无花空折枝。”万俟玉墀加道,似是也明白雪霁老人所指:“朕找你来,也是望你能助玙儿一臂之力,尽早统一这天下,这四国,分裂太久……”
“那你们能给我什么?”我笑得没心没肺,但要是自己真能做到同自己笑那样,或许,心不会再有四分五裂。
他只是淡淡地笑笑,像是看穿了我:“我不能承诺你任何东西,但是可以送你件礼物,让你报复下玙儿。”他不再自称“朕”,这也代表着我们的谈话正式开始,也即将正式结束。
“什么?”我像是个神经暴乱的疯子,迫不及待想要找到报复玙却又不过激的手段,试图填补他在我心头戳出的百孔和千疮。
“我的人头。我的孩子,我清楚,他一直在等待一个亲手折磨得我生不如死的机会,如若我痛痛快快的死了,还死在别人手中,他定会愤怒不已!反正如今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生不如死。”万俟玉墀很平静地说明这些,不由让我想起那破屋里激我杀意的澹台暮雨,似乎他们这个家族,骨子里种满了疯狂的因子。
突然,我有些恶心想吐:“要死你自己死,别再脏了我的手!留下遗旨,让玙继承你的皇位,那样,或许,四国能统一得更快些!”
“你果然最爱的还是玙儿,哈哈,这样也不错,哈哈……希望你们不会像我和璃儿那样……遗旨早就准备好了,你去吧!”他闭上眼,再也不愿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