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宫,料峭高耸入云,潜龙吐珠的琉璃灯盏于檐顶交相辉映,那龙脊盖过中天明月,成登天揽月之势。
被女史宫娥带入揽月宫的正殿瑶台殿,我茕茕孑立,听凭他们摆布着做这做那,无一不是三跪九叩,祭祀神佛。
“青梅,把那些女史遣走,说是陛下有旨,繁文缛节一概可免!”我捶捶胳膊扭扭脖子,再这么任由他们折腾下去,我命就休矣!万俟乾墀不是说繁文缛节免了吗,不好好利用而选择自虐,估计哪家精神病医院都不想收留我了!
“还以为姐姐初时就要爆发呢,没想到竟然忍耐了那么久,青梅都忍不住要佩服得姐姐五体投地了!”青梅俏皮地眨着杏眼,还不忘戏谑地躬躬腰,以表示她那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看得我直想一绣花鞋灭了她。
雪降盈盈欠身一礼,神色凝重:“青梅先照小姐所言遣走那些女史宫娥吧,姐姐这厢有话同小姐说。”青梅欲言又止,还是依言退出了瑶台殿门。我垂下眼睫,不再伪装,那被四肢酸痛暂时麻木的神经,再又敏感地突突活跃起来,那窒息的痛就这么铺天盖地卷土重来了。
“有什么要事,直说就是!”我懒懒地倒落在床榻,雪降要说的,无非就是那些吧?
“小姐该早早洞房花烛,那样才不至于让体内的蛊毒禁锢了小姐的行动。咒毒公子可利用身份之便助小姐除去,一旦解了蛊毒,小姐就应速速离去,毕竟玄武之地不宜久留!可刚才小姐为何故意气走殿下?”雪降一古脑儿尽数道出她的心思,我却不以为然:“速速离去?!雪降觉得没有拿万俟玄玙的四合水玉珏作交换,赫连采月会轻易收回你们公子体内的冰积蛇吗?”
雪降正色地望穿我的眸子:“小姐究竟是担忧公子的安危还是恋恋不舍殿下,您心知肚明。就算公子曾吩咐过雪降只管劝小姐早日远离玄武,但此刻恐怕是多说无益了,只希望小姐能早日洞悉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好!”
“我……”竟有些理屈词穷了,难道自己真的在一心找着借口赖在玄武,或者说赖在万俟玄玙身边?怎么会,黑木林里,他手腕飞转,将我抛向那刀光剑影中,我恨意连连,手握云簪,下手不留情地正中他的臂心,那时起,我们彼此不是早就势不两立了吗?
想着他的步步为营,想着他的天罗地网,那纠结的神经竟堂而皇之地作祟,狠狠翻搅着脑部每个细胞,惹得我心烦意乱:“雪降,暂时先别说这个了,我需要好好静一静!”
“雪降并不是刻意要*迫小姐,只是有些事情刻不容缓,真担心会横生变故!话已至此,相信小姐心里自有斟酌,雪降这就退下!”
我翻过身和衣仰卧着,那红缦渺渺映入眼帘,迷醉了我的眼,沉痛了我的心。好累,眼睑就这么不知不觉就阖上,脑海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暗延绵了似乎好久,久到额头微微灼烧,才迷迷糊糊感觉到耳垂婆娑而来的温度,条件反射般地呢喃:“玥哥哥?”
那指腹间熟悉融融的温度也条件反射地弹离,我猛然挣扎着坐起,出声唤住移步殿门的他:“玥哥哥,见了我怎么要跑?难道我成了吃人的厉鬼了不成?”有什么冥冥中改变了吗?
他回身,强作笑意,却虚弱至极:“星儿说笑呢,玥哥哥哪有跑啊?”
那棱角分明的脸,同金銮宝座上的万俟乾墀是那么相似,却独独缺了初见时那凌厉精明、睥睨天下之势。看着,心疼。想着,心痛。
“真的没有吗?”我瘪瘪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算了,看在良宵喜日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玥哥哥将功折罪,陪星儿喝两杯吧?”
我从满案珍馐玉食间挑出两酒壶,跃跃欲试。他幽然地拉住我,言简意赅:“今夜,不行!”我步步迎视着他变幻不定的眸光,他暖意灼人的胸膛近在眼前:“难道你希望我等他来吗?”
“星儿知道的,不希望,却更希望!与其冒着失去星儿的危险,还不如看着你安然无恙地活着,活在别人身边……”他不着痕迹地叹息,呓出的满是无可奈何的痛,足够让他自己挫骨扬灰。
矛盾吧,慕容飞鸿也好,万俟玄玥也罢,甚至于我自己,无一不让矛盾穿肠烂肚。我最不愿伤万俟玄玥,可他却是被我伤得最重的。我最不能对万俟玄玙动心,可却总无法摆脱那鬼使神差的悸动。
无奈最是中人心,奈何无奈总缠身。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盼前路漫漫,尽头没有悬崖。咧开嘴,会心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玥哥哥就同我放纵一回,那劳什子事暂时就放下吧,走吧走吧……”我催促着:“星儿发现揽月宫宫顶可以‘登天揽月’的哦,玥哥哥带我去吧?”既然苦来了,那就学会苦中作乐吧?
“好!”他也会心回笑,年幼无知的我,很久很久以前,总能没心没肺地享受着他陪着我鸡飞狗跳那些行影相吊的烟雨岁月,如今韶华见长,我,贪恋他温柔无骨的宠溺,不知不觉已然成为了习惯。当初,水龙吟离去,他竟认为自己是自私的,那么我这种自私,是不是该天诛地灭?
揽着我的腰身,他足见轻点,恍惚间,我们已踏上那富丽堂皇的琉璃宫顶。举目四望,巍峨耸立的琼楼玉宇,在朗月疏星的夜里鳞次栉比着,辉煌却也孤寂。
我小心翼翼落座于屋脊之上,身侧就是那潜龙麒麟尾,我手搭靠着,高举起酒壶,纵声大笑:“玥哥哥,来,喝!”
他接过那玲珑青玉酒壶,仰脖就痛饮,怕是期待已久,早就想一醉方休了吧?
酒入愁肠愁更愁,举壶销愁愁更愁,谁不懂得那道理,可是,真正能做到不举杯浇愁的人又能有几个?
“星月当空,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隔十万八千里呢?”一壶酒下肚,万俟玄玥苍凉地笑开来。
“怎么会?流星华美一瞬陨落地面,只为能朝朝夕夕同地面相伴一生呢?玥哥哥,可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一起私奔,逃到那些渺无人烟的地方,去继续烟雨小筑的那些日子?”
“当然记得!当时我还欣喜若狂来着,可一抱向星儿时竟然手里染满了血。那时虽来不及多想,却总让自己觉得天意弄人!”他的手心一滑,酒壶就这么悄然跌落,清脆作响。
“天意!?不会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是敢耍弄我,我就搅它个天翻地覆!玥哥哥,你会陪着我的吧?”我定定地仰视夜空,疏星点点,白月旖旎,带着浓浓的嘲弄,似乎嘲弄着我醉态初萌的疯话。
万俟玄玥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尖,一副无可奈何:“我什么时候没陪你这疯丫头搅天覆地过?陪久了,都着魔了,下次怕是刀山火海黄泉碧落地,也会鬼使神差地陪着去了。”
暖意滑过心头,久久不去。这么厚重的承诺,却被他说得这样轻巧,真是傻到愚不可及了,没事怎么就爱不着痕迹地抹去我心里的负担?酸意涌上鼻头,我毫不吝惜地扔掉手心酒意正浓的青玉壶,止不住搂着他的脖颈簌簌掉眼泪,为着这份温馨的感动,为着连日来被背叛的委屈,为着近日翻天覆地的惊天之变……许许多多,化作无言泪!
“没想到,我的好皇妃,竟然不要洞房花烛夜,却来勾引我的好皇弟!”冰冷慑人的吐辞寒恻恻地从背后响起,似乎要冰天冻地,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有做贼心虚的错觉,背部不觉一颤:万俟玄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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