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力被抽离一空,我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一滴淡淡的冰凉落到自己的脖颈上,心一抽,玙的那声“谢谢”就这么仓惶地锤击着我的耳膜,我的泪亦开始零落。
不清楚究竟自己躺了多久,但隐隐约约能够闻到淡淡的梅花香,时不时还有婴孩啼哭的声音。哭是盎司和曜司的,梅香却不知来自哪儿,冬湖居是不曾有梅树的。
一日,当流食暖暖地进入胃中,感觉那日流失殆尽的气力一点点在凝聚起来,侧耳凝听,只闻那清越温婉的女子声,声声入耳:“采月已履行了同殿下的约定,不知殿下何时兑现自己的承诺?至少雀都,采月是一定要毁的,不管赫连御尊死还是没死!”
“想毁雀都,恐怖还得等本王毁了慕容飞鸿的夕影宫才成吧?”玙的声音,声声刺耳。装鸵鸟,究竟能逃避得了甚么?既然采月姐姐在此,恐怕这儿也不是冬湖居了吧?
我动了动手指,有些虚弱地睁开眼,望着绮丽华美的红绡帐,嘲讽地打碎他们的谈话:“想毁夕影宫,想毁雀都,只怕首先得先毁我了吧?”
正喂流食的陌生丫鬟一惊,盛着药膳的瓷碗跌落地面,又惊又喜地跪倒在地:“皇妃殿下您醒了?”
我无力回应她,突然傻傻地想,换做是雪降,她会跪倒在地这样问么?雪降不会跪,所以我才会那么自然而然地依赖她。人需要人帮助,但是不需要人服侍,但是这些,玙就算懂也不会任由我任性,但是慕容飞鸿却不会如此,万俟玄玥也不会如此,但可悲地是,我选择了束缚自己任性的那个人,还乐此不疲。人,原来是爱作孽的动物。
“星儿,醒了?”玙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室来,捧住我的手,喜上眉梢,仿若刚才他和赫连采月的谈话,还有我的打断,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我拂逆开他的触碰,淡淡地别过头:“盎司和曜司呢,我要见他们。”“巧嬷嬷带去让奶娘喂奶了,要让翠羽去接过来吗?”玙温柔的眉眼,仿若适才说毁掉夕影的人不是他一样。其实,这个男子,我是爱他的全部的,哪怕是他的残忍,所以,从一开始接触到他的残忍便开始逃离他,虽然那逃离无济于事,到头来不过越发地弥足深陷。贪恋他,却又恨透贪恋他的自己,我的爱,无处不是矛盾。
见我不回答,玙便以眼神示意那翠衣丫鬟出去,随后小心翼翼地捏住我的手指,问:“我已经将岳母的遗体送往沾衣楼了……”“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她是我娘,难道你都不让我送她最后一程么?”娘亲她,有没有在梦里见到自己身首异处?思及此,我的胸就没来由地抽痛。我愤怒地将玙推下床侧,凶狠的眼神有如狼眸盯视虎豹。
玙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一脸担忧地注视着我的狂乱:“星儿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吗?一个月,难道你要让岳母一个月尸骨曝露在外?”
我的眼泪疯狂地往下掉个不停,但是却咬住唇没漏出一丝抽泣声。玙静静地站起来,重新坐到我身侧,那光滑如玉的指腹静静地婆娑着我的眼角,似乎想揉碎泪腺来止住它的崩溃:“星儿,记得你中了蛊毒苏醒后,我们说好的约定么?星儿嫁给我,助我结束这四国纷争之势,我便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你处置。成亲那日,你还白纸黑字跟我下了契约,还记得么?”
见我不语,他继续自顾自地道来:“我万俟玄玙苟延残喘至今,一是要履行母后临终所托,二便是爱你。这两件事,从来就不曾改变过。如若有朝一日,母后的遗愿得以实现,我剩下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来爱你。你不爱我,我便是死了。”
可是,我要怎么不爱你?我心里悲叹,他有他的无可奈何,我有我的无可奈何,仇恨,并不是那么能轻而易举忘却的情感,更何况,就算自己舔颜鲜耻站在他身边,他和我也都做不到若无其事。我们是人,人总有过不去的坎。
“不管你是生是死,澹台暮雨一定要死!”我冷冷地眯视他,眸子里溢满澎湃的恨。尽管那恨,会让我再也回不到他身边,我也义无反顾。人总是会犯傻。
“我说了,我代皇姐死!我欠她的,她欠你的,我来还,难道还不行?”他从来都不是那么血肉亲情的人,但是她的胞姐的一生却是献祭给他的,这便是他的执着,是他过不去的坎。
他的眸子很深,很水,分外的潋滟,他是非常非常认真地说的。
“你死不足惜,但不是偿还澹台暮雨犯下的罪孽,而是偿还你对朱雀的所作所为!你别忘了,宁次三城的血,还没干涸!”我固执地瞪着他,他抚着我的眼,突然仰脖长笑开:“七弟于星儿果然是不一般的……”
我眸子一抖:“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