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内,一赵姓富商开鼓鸣锣,对百姓拍卖传说中的圣药“火麟角”。人头攒动中,那袭红衣烈烈鲜明。一身月白镶金丝滚云边的小少年藏于人群后的酒楼中,半开窗,轻摇羽扇,一副好整以暇的架势,观望着那烈烈红衣的一举一动。
富商赵老爷的管家将火麟角以天蚕软丝铺陈置于端盘上,主持这场拍卖盛会。
“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看过来,这便是治愈一切疑难寒症的圣药‘火麟角’,是我家老爷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派人从碧落弄来的,本乃无价。岂料老爷生意出现窘境,急需资金周转,才不得已将此圣药拿出来拍卖,以补从商之漏。各位家中若是有需要此药的人,不妨上前出价竞买,机会难求,请走过路过的切勿要错过。”赵老爷家管家深深鞠躬,随即又道来:“此圣药底价为一万银,越高价者宝药归之。”
“一万一千两。”
“一万一千五百两。”
“……”
“一万五千两!”一红袖高高举起,这是她孤注一掷所有的银两了,再多她可是没有了。
“两万两!”雪白云袖高举,声音淡得几乎不带丝毫感情。
那袭红衣转身朝那雪衣望去,瞟见那锦衣之色时,她嗓子眼着实一紧,待仔细瞧清那人容貌时,她眼里闪过几许淡淡的失落,虽然那人还算人模人样,气度不凡,然同那个雪衣差太远。她低声叹道:“我真傻,他此刻正在皇宫坐拥三千弱水,哪里会跑到这遥不可及的边境贸易之城来……”她回过身,咬咬牙:“两万一千两!”
“三万两!”她的话声刚落,那雪衣男子又是淡然地举袖出价。
她不由朝那人瞪去,那人也似乎瞧见了他,微微朝他低头示意,以示承让之意,再她看来,那是*裸的挑衅。她甩给他两大大的卫生球,头也不回地蹿出人群:“臭男人,有钱了不起,今夜姑奶奶就让你见识见识何谓‘劫富济贫’!”
若是此时她回头,必然可见那袭雪衣眸子里深邃宠溺的笑意。高高酒楼之上,月白小少年收起羽扇,朝身后的粉衣侍女狡黠地笑道:“沫儿,大功告成了!这回本殿下一定要将娘捉拿归案!”“殿下,您可不要太自负,奴婢听宫里伺候过娘娘的人说,娘娘可不是好惹的主儿!”粉衣丫头不以为然地直泼少年的冷水,反而点燃了少年熊熊的斗志:“沫儿,你就等着看吧!被父皇和本殿下盯上的猎物,就算是插翅也休想飞!”
是夜,红衣女子打听到那日买下火麟角男子的落脚别院,带着各种翻墙装备一路避过护院眼线,直捣别院主居。
“兄弟,我就先去歇息了,你警惕点,别让贼人偷了少爷花重金买来的圣药去!”四护院在一主屋门*待后来的接班的护院,其中一稍微粗壮的护院大拍胸脯道:“兄弟,你就放心,我不会让一只苍蝇逃进去的,歇息去吧,听说名扬楼的酒不错,不困就去尝尝!”“说的也是,那我们走了,你们可千万别偷懒,让人寻了空子去,不然少爷可饶不了我们!”说着四护院就离开,只剩下新换上的四护院,将主屋旁这窄小的藏物室包围个紧实。
红衣女子见那些人远去,便以事先备好的涂满迷药的银针个个射向四个护院,随即蹑手蹑脚地推开藏物室的门,轻轻关上。她环视下四周,并未发现那护院口中所言的火麟角,然以她作为神偷敏锐的嗅觉看来,房内突兀多余出来的梨花木蟠枝桌可疑到极点。她左敲敲,右移移,发现并无所获,有点受挫,也不管是在别人家中作案,很不客气地将桌子踢翻,桌子摔倒在地,发出空洞的声响。她咧开嘴就轻笑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也不管那地板打开的门路,只知从她的大帆布包里取出一把金刚钻划刀,蛮横地将那地板给割裂开来。很快,那被天蚕丝包裹盛放在玉盒的火麟角便落入她眼中。她迫不及待地将那玉盒从地底取出来,这不取还好,一挪动,黑铁牢笼铺天盖地从上落下,将她层层囚困于其中。
“不好,有机关!”她愤愤咬牙,急中生智,想起自己随声带了把一尺长的锯刀,忙抽出来,拨动开关,剧烈尖锐的铁撞声声声刺耳,火花四溅,然那黑铁囚笼上才出现略微的一道刀口子。这么剧烈的声响居然还为有人赶来,她越发觉得诡异。她开始不安地以金刚钻划刀配合锯刀继续切割铁囚笼上的铁棍,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时,才见有人懒洋洋地推门进来,还懒洋洋地怨道:“谁啊,大晚上的,瞎折腾什么,迷倒护院就算了,还要吵得人没法入睡!”
这略带稚气的声音,虽然听得极少,但此人跟自己关系实在匪浅,红衣女子只消一听,便知晓这缺德无聊的铁牢设置者是谁。
“万俟曜司,你是故意的吧?”红衣女子看见月白少年身后,跟着刚才被她迷倒的四个护院,有些了然。月白少年继续懒洋洋,听到红衣女子咬牙切齿之声,他一脸无辜地看向她:“这位大婶,你难道不知万俟这姓是国姓么?既然得知本殿下的身份,还敢直呼本殿下的名讳,仅凭这点,就足够吵架灭族的了!”
红衣女子黑线刷刷齐落,心里不免叹道:孩子,你要灭了你自己么?
“看来大婶一点也不害怕……”月白少年继续懒洋洋:“不过,大婶怕不怕本殿下先拿这位小姑娘开刀呢?”说着,一个睡得死沉沉的红衣小姑娘就被他身后一护院抱到她眼前。她眉毛一阵抽搐:“臭小子,你把她怎么了?你要是再敢动她,仔细你的皮!”
“啊,父皇,救命,您看,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要拨了您儿子的皮呢!”月白少年假装惶恐地朝身后求救。红衣女子一听,便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怎么回事。显然,白日拍卖的那雪衣并不是他人,甚至这场拍卖也是场骗局,他罪大恶极地利用火麟角能医治好他的寒症为诱饵,将她引出来还不算,还随意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更可恶地是,他们父子俩还一唱一和!
她本气愤他们父子俩的狼狈为奸,想别过头不去理睬这俩人,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投掷于门庭方向。依旧风华绝代的容颜,依旧宛若天人的气质,依旧淡然自若的神色,依旧纤尘不染的雪华,跟在梦里多少次魂牵梦萦的那样,让人迷醉沦陷。
本以为他会说些甜言蜜语,絮说久别的重逢,然而,他却是冰寒到极致的语气质问她:“你不觉得你该像我解释些什么不?”这跟她无数次预想的重逢是那么的天差地别。
活该!既然选择让他失忆,还预想什么重逢?抱着这种侥幸,抱着这种自私,活该要受到这种冷遇。
失去的,怎可奢求再拾回来?
“解释?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您想要怎样的解释草民便如您所愿给您怎样的解释,只是,还请陛下明说!”她欠他解释,但她无法说出口,即便说出口,他也无法理解。他是帝王,三宫六院理所当然,他怎么可能为了个微不足道还远离七年的她理解所谓的唯一?他只会认为那是她小肚鸡肠,她斤斤计较,她缺乏容人之量。
“你!”她成功将他激怒,看见她一贯淡然自若甚至不怒自威的神态被搅乱得一塌糊涂。他转过身,不再踏入室内一步,甩袖冷喝道:“将她关押在此,谁也不准给她送饭,尤其是太子!”
“父皇,您先前不是这样跟皇儿说的啊?好不容易见着了娘,您怎么舍得将她关押在此,还要让她挨饿?”曜司追着雪衣问个不停,都被雪衣扬长而去的冰冷背影打折回来。护院恭敬地请曜司离开,他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去,一脸费解,心里强迫自己相信着:或许父皇有更高明的招儿让娘不再逃跑了!
一日一夜过去,雪衣辗转反侧。他听不到下人传来她示弱的声音,更加烦躁,于是越发辗转反侧:“难道你离开七年,连个解释都不肯给吗?”思及此,他的愤怒又将他淹没,他紧皱着眉,点了自己的昏睡穴,沉沉闭上眼。
小曜司偷偷跑去见自己的娘,还带了些糕点果子,谁知他的娘是个倔性子,明明饿得嘴唇干裂发白,就是不愿搭理他带去的食物,他就差将自己的娘打昏灌食物下去了。如此三四日,他实在忍受不了,便急匆匆地跑去质问自己的父皇,谁知,他并未在他的住所。他垂头丧气地去厨房弄了些吃食,又屁颠屁颠地跑去看自己的娘。
“很好啊,你……赢了!”曜司刚踏入关押他娘的藏物室,便听得自己父皇咬牙切齿之声。
“所以呢?”他分明听见他娘清冷到冰点的声音,带着委屈,带着怨恨,更带着无可奈何。
“十日之后,当朝沧帝便会驾崩,太子会病殁,由十一王爷万俟玄玑即位。”一袭雪衣的沧帝走进铁牢,隔着重重的黑铁棍,蹲下身来:“七年前,你自作主张地离开,还自作主张地带走我的记忆,你何其狠心!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统一四国是我母后的愿望,而与你相守是我此生唯一的想法,你怎就那么自私抛弃我独自离去?”
“玙……”曜司在门边,清楚地听到他娘哽咽的唤着父皇,他的心头也千肠百结起来。
“我不拒那些三宫六院,那是因为打一开始,我就只打算利用她们迅速巩固沧流,好早点带着你和曜司离开朝堂,去过我们三人的生活……虽然这对她们不公平,但是,我必须为了你牺牲掉她们……”沧帝打开一重铁牢,又靠近他的她一些:“可是,你却一声不吭地葬送掉我的苦心,让我的计划拖延了那么久!七年,你要那什么赔我没了你那七年的空白?”
曜司听到又一重铁牢的锁被钥匙打开,更听到沧帝越发激动的声音:“如今想想那七年的日子,我的心里却空虚得可怕,好像自己踏入了无底黑洞,上不来也下不去,那种被放在空中飘荡的凌迟有多苦,你可会明白?”
最后一重铁牢的锁掉落在地,他看到他娘的眼睛凝视着他的父皇,一动不动,眸子里,星光大盛,很快,泪怕那光灼伤了他人的眼,淹没了那些熠熠的光芒。
本以为他即将看到多惊心动魄多催人泪下的一幕,谁知,他见到他娘将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破坏殆尽。
“我饿了……”曜司捂住自己的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皇被他饿了三四天的娘扑倒,左舔右舔,舔到后来,非礼勿视到惨不忍睹,他脸红到不知所措直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