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曜司闻声望去,那日奇装异服霸占着自己父皇的臭丫头从红衣女子身后的雅间探出头来,那狡黠的明眸一见就令他感到嫉妒羡慕外加憎恨。那红衣丫头似乎是见到曜司,一脸警惕地蹿出来挡在他与红衣之间:“真是纠缠不休,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妈咪,别怕,我替你收拾这个臭小子!”
红衣女子闻到这气息不对劲,忙拉住红衣丫头的胳膊从中调和:“璎珞,这时辰吃饭要紧,你不是最爱醉尘楼的水晶肘子吗?再不吃就凉了,好味道就去了哦。”“不行,水晶肘子可以一会再吃,璎珞要保护妈咪!”红衣丫头压根就不听劝,固执地横亘于中间,随时准备大动干戈。
“你这臭丫头,口口声声说要收拾本殿下,就凭这大不敬罪本殿下就够摘了你的脑袋了,居然还在此口吐狂言,真是不可理喻!要打架是吧,怕你本殿下就跟你姓!”小曜司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被惹毛了也开始张牙舞爪起来。侍卫唰唰红衣丫头经不起挑衅,横脚一腿就朝小曜司下身踢去,小曜司微微一躲闪,抱起小丫头的腿顺手一翻转,将其摔倒在地。随即醉尘楼内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璎珞……”红衣女子急着哄小丫头,无暇顾及门口排山倒海涌进来的侍卫。侍卫头领本是以为此处有纷争,顺道进来予以处理,谁知这场纠纷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太子殿下,一时只得跪倒进行参拜:“属下等见过太子殿下!”
曜司见那丫头这么容易便被自己惹哭了,一时无措,见宫里的侍卫跪在自己身后一地,熙熙攘攘的酒楼此时陷入一阵静穆的朝拜中,吃饭吃得津津有味的百姓也被惊扰进入参拜行列,这越发增加了自己的负罪感。
“皇妃殿下!?”侍卫头领曾是玄武的御前左统领,一眼便认出了红衣的赫连摘星。赫连摘星被这声尊称惊吓地抬起头,瞥见满屋子的侍卫,一个激灵,抱起同是红衣的璎珞转身进了雅间,发射出飞梭,顺势飞出了窗外。
侍卫头领见状欲言*她,派人冲进去已发现她人已无踪影。只得跪倒在曜司在侧,一脸认罪的姿态:“属下无能,让皇妃殿下走了!请殿下降罪!”曜司疑惑不解,便问:“皇妃殿下?她是何人?”
“皇妃殿下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七年前便突然消失不见踪影,殿下尚且不知?”侍卫头领甚是奇怪,便如实回答。
“娘!?她便是我娘!”小曜司说着,眼眶便无声红起来了。
另一侧,红衣女子抱着红衣小姑娘从屋顶蹿下来,眼眶也是红肿得骇人。在旁的璎珞不解地质问:“妈咪,那个臭小子是你什么人,还有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又没有犯法,而且明明还帮助那臭小子!”
红衣女子牵起小姑娘的手,拉起她边走边解释,只是那眼眶红肿得越发可怖:“璎珞,妈咪真名不是林星若,而是赫连摘星。妈咪曾是朱雀的皇女,也是你生父的皇妃,你本有一对双胞胎哥哥,但因为当年一些勾心斗角,你其中一个哥哥就此没了,而你嘴里口口声声骂的‘臭小子’便是你的另一个哥哥曜司……”
“妈咪,你说什么呢?按你这么说来,那日我在皇宫见的那个皇帝不就是我的爹地了?难怪他让我称他父皇,原来是这样……”璎珞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有些困惑,便继续追问道:“那妈咪为什么要离开爹地呢?明明看见那个臭小子那么高兴,离开又那么不舍,那为什么妈咪要离开,呆在爹地身边不是可以两全吗?难道是爹地抛弃了妈咪?”
赫连摘星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瓜子,有些无奈地笑笑:“就当是你爹地抛弃妈咪的好了,反正咱们娘俩吃遍五湖四海的山珍海味不是很妙么?难道这样的日子璎珞不满意不开心?”
“当然开心!”璎珞扬起灿烂的笑靥,纯净稚气的脸阳光熠熠。赫连摘星心底得来阵安慰,心里感慨:幸好一路有你陪着,那些孤独那些寂寞那些蚀骨的疼痛才不至于将我蚕食殆尽。
雇了辆马车,二人便赶在日落前出了城。城外暮色宜人,母女俩便在片干净的草地上铺起了西域的毡子,野餐一顿。
“哇,母妃,你看他们的毡子好漂亮啊,我想下去看看!”童声还没落尽,那算得上十分体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窜出与璎珞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不顾后面一贵妇和仆人的呼喊,很快就蹭到毡子上。五彩缤纷的羊毛毡子迷乱了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她高兴地咯咯笑起来:“这位姑姑,你这毡子给卖么,好特别的花纹,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呢!”
璎珞听到这话,似乎扬眉吐气起来:“真是少见多怪,西域的毡子哪个不是这种花纹的?”“是吗是吗?”小姑娘更兴奋了,直嚷嚷着要将毡子卖给她,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行。
“卿尘,不得无礼!”那位贵妇带领着仆人也跟了过来,叱责着小姑娘。
“母……娘,卿尘想要这毡子……”小姑娘不畏惧贵妇的叱责,撒娇,赫连摘星不难察觉出那孩子在称谓上突然的转换。她不由放下嘴边的食物,递出打量的目光,这一望,贵妇和她皆是露出惊异的神色,只是贵妇激动地率先开口:“你是……赫连摘星?”
赫连摘星站起来,惊异过来恢复了淡然:“曾是赫连摘星,如今是林星若了,黛妃可以直呼我林星若。”“你……怎么回来了?”东方黛绮撑大着美眸,不可置信:“既然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只是路过,你那么紧张干嘛?”赫连摘星不耐地走到她身前:“你放心,我不会计较你提着赫连采月的头去争取你富贵荣华的地位的,采月姐姐本就是杀了澹台暮雨,并不会死得有多冤枉。若是我亲眼见到她死,或许我如今会替她报仇,只是,如今你高高在上,我这无权无势的也没法和你抗衡,况且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了,若不是听曾经的部下告知,我也并不会知晓这仇恨,能放低就放低,能不记就不记,我只求活个轻松自在而已!”
“可是如若你活在世上,皇上就可能记起你,只要记起你,我这些地位又有何用?从他处置掉宫政锦,接受我以轩辕剑歌性命为要挟迎娶我开始,我就一步步在作茧自缚了!我本来只是想从家人手中保护宫政锦的孩子,求得一席安身之所的,却未料到自己会真正爱上他……”她沉浸在悲哀的神色里,抬头瞧见赫连摘星一脸的泰然自若,那些深藏的愤怒如死而复生的火山铺天盖地喷薄出来:“只要没了你,只要没了你,他就会爱上我!”她摆开进攻之势,还未等在场人晃过神来,就迅猛地朝赫连摘星劈过来。赫连摘星一侧身,险险躲过,东方黛绮身后的仆人也回过神来,纷纷拔出腰间的刀,一拥而上。
本来一东方黛绮就不够她应付了,还跑来这么群打手,赫连摘星只得叫唤着拉璎珞躲闪,试图逃开此地。然,实在势单力薄,二人很快便被包围起来,一身手还算敏捷的仆人挥起刀就直朝璎珞砍去,赫连摘星惊叫着本能地就拉过自己的孩子护在身下,闭着眼以为会迎来一刀砍杀,但,听得到男人的痛呼声,还有血溅起在自己身上的粘稠,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回头,她便撞上了那熟悉的紫衣关切的眼神:“你没事吧?”“没……没事。”她结结巴巴回了句,接着便是傻愣愣地看着那袭紫衣将那些仆人打得七零八落在地。
“是你,万俟玄玥,你居然没死?”东方黛绮尖利地笑开来:“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难怪……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说着,她拉起那个名为卿尘的小姑娘,消失在暮色中。
紫衣男子一脸疑惑地像是自言自语:“那人难道认识我?”回头他又追问赫连摘星道:“难道你也认识我?”“我……不认识。”赫连摘星心下叹道:我怎么可以认识你……
“是吗?”紫衣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疼痛,恍如梦过般,瞬间便又消失不见:“姑娘要是没伤着,那在下就告辞了。”
“多谢公子相救,像公子这样的好心人,一定会幸福的。”赫连摘星别过头,牵起一脸莫名其妙的璎珞,擦身离开了紫衣男子,御马离去。
紫衣男子就这么立在原处,呆呆地望着那辆马车飞驶而去。他的身后,有锦衣玉影鬼魅般现身在他身后,哀叹:“玥,要不要追上去,告诉她你还记得她?或者告诉她,因为她的所谓的‘好心’,让你沦落到朝不保夕性命堪忧的地步?”
“鸿,你能不能追上去,陪着她保护她?她这样,让我怎么安心……离开……”紫衣男子的眸子里,漾满了浓浓的悲伤。
“不能。玥,你别傻了,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还不自知,我待在这样的她身边要怎样才可以抑制杀她的冲动?你折磨你自己就算了,不要把我也折磨得死去活来!”锦衣男子幽怨又眷恋地凝望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上,许久,狠狠一咬牙,恨恨道:“她如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也都是她自找的!玥,你别忘了,为了万俟玄玙,她当年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有多令人心寒!”
紫衣男子种种咳嗽几声,惊得锦衣男子一阵慌乱,他抚开他忧心忡忡的盖在他胸口的拊掌,不忍道:“鸿,你明明很担心她,何必又要出言挖苦她呢?既然你还忘不了她,她又不在皇兄身边,你其实可以趁机抓住她的心才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最怕孤孤单单一个人,而我无法陪伴她一生,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出现在她身边的。”
锦衣男子摇摇头:“玥,爱她并不一定要守着那个人,况且,她……也并不需要我的守候。我爱或不爱她,今生,注定是与她无缘无份的。此生,我只愿潇洒万花丛中,再也不为任何一人停留。现在,我唯一的任务,便是陪你走遍万水千山……”“那紫凝呢?她还在等你……”紫衣男子欲言又止,却被锦衣慕容飞鸿打断:“她会等到她的唯一,但不会是我。有朝一日,她会遇见她的他,就像雪降遇见若耶飞那样……”
“说到雪降那丫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她了,她和若耶飞回到碧落,似乎又有了孩子了。算算时日,这孩子差不多该出生了……”紫衣万俟玄玥不再劝说慕容飞鸿,他心知肚明,不管他怎么苦口婆心,始终是无法抹去慕容曾经震撼心头那暗无天日的血腥里唯一的梧桐花开,就如同他自己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那些桃花灼灼盛放的年华。有些人就是如此,不爱便不爱,要爱便是一生,执拗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