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盏折射着夜明珠粲然的萤光,满室氤氲于绝美华丽之中。
然,端木凭栏的笑如同这璀璨里的黑莲花,绽放得越发残忍肆意:“冥煌楼主,各位高徒的分量如何,比得上那些同你毫无干系的百姓么?”
“端木凭栏,你想干甚么?”我怒喝,他同水龙吟不过一路货色,喜欢卖弄威胁的把戏!但,人生在世,难免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些或多或少的牵绊,就会沦落为卑鄙小人的杀手锏。
“孤家只不过想要天一生水而已,并不想让沾衣楼从此销声匿迹于天下。若楼主执意要冥顽不灵,孤家也顾不得手上又要增添多少怨灵了。”他婆娑着耳垂处五芒星状的黑曜石耳坠,同室顶的夜明珠相耀争辉,眸光里是数不尽的仇恨和寂寥。
他要一滴可毒染整条端木川的天一生水,此番看来,朱雀南疆是发生瘟疫的可能性最大。但传染整个端木川流域,却未波及其他地区,可见,这瘟疫的源头是因于水,而且是发源于雪女峰的雪水。雪女峰常年积雪,夏至积雪线上升,以至于冰雪融水流量增大,端木川也因此进入丰水期。若是他要毒染端木川,选择夏日最佳,再加上羲和进攻朱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攻破两大邻国,这诱惑怎么不深?
我思前想后一番,端木川源头虽在雪女峰处,但具体地理位置怎样,玉漏也不能确切地洞悉,而白虎的皇帝自然就大不一样了。于是,脑袋灵光一闪,计从心来:“端木凭栏,我是朱雀的皇女,更是冥煌楼主的外甥女,以我换取到天一生水的机会是不是更大些?不如这样,这舅舅也不好立刻做决定,毕竟这可论得上是叛国的行径,你先放了沾衣楼的弟子,我来做人质,你带我直接前往端木川的源头等舅舅的天一生水来,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端木凭栏微微打量了我一番:“既然赫连皇女这么喜欢作人质,孤家也不好不成全!放了沾衣楼的弟子,郢路,替孤家好生招待赫连皇女!”
“住手,你敢动老夫外孙女半根寒毛,老夫第一个废了你!”老头横起眉,袖子一挥,两尺通体透明的细蛇吐着血红的信子朝端木凭栏的脖子飞去,玄衣郢路眼疾手快,拔剑出鞘,凌厉地向蛇身削去,撞出刀戈相斫的火花,也止不住蛇信子张狂咬向端木凭栏。说时迟那时快,端木凭栏一招回星望月,转过身捞起我以挡住雪蛇,迫得老头叫骂着:“瑞儿,回来!”
通体透明的雪蛇凌空一个翻舞,重新缩回老头的袖中去。郢路下手狠准快,一单臂拨剑,横顶住我的咽喉:“再轻举妄动,我就替陛下灭了她!”
沾衣楼主眸光盛怒,冰蚕游丝不知何时缠入指腕间,只听得嗡嗡作响之声。娘亲的眸光投射在我身上,我微微眨眨眼,她似是了然地会意:“你们都住手,让她去!”
“烟雨……”沾衣楼主欲言又止,终是拗不过娘亲:“好,煌某会带着天一生水去雪女峰,还请白虎陛下先放过楼里的弟子。”
“希望楼主不要让孤家等得太久!”端木凭栏一扬手,玄衣人争相将沾衣楼弟子扔向娘亲那方,麻桑儿却不服气地大叫:“我不要你们放,姐姐,让我和你一起作人质吧!”
“傻瓜,做人质又不好玩,别老掺和!红泥她们呢?”虽然不希望麻桑儿一起身处险境,但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确是温暖不少。
“红泥姐姐被她们偷袭,伤得不省人事呢?”麻桑儿带着哭腔,泫然欲泣:“姐姐,你让桑儿跟着你去吧?姐姐身子不比平常,需要大夫从旁照顾!”
我思虑片刻,若是到时无人相助,自己这越来越不便的身子想脱困还真是难上加难。于是,我点头,又朝端木凭栏挑眉道:“多个人质,你不会觉得吃亏吧?”
“无所谓。”他淡淡回身,径自走入玄衣人夹队让出的通道,郢路移下剑身,毕恭毕敬地做出请的姿势,我留恋地望了眼娘亲,轻轻说道:“替女儿好好照顾父皇!”随后,头也不回地踏入石阶,跫音轻响,久久回荡。
宽大的篷舆马车内,端木凭栏眯着眼,假寐。马车猛地启动,我一个踉跄撞向车壁,幸好身侧的麻桑儿一个激灵充作肉墙,替我减轻这冲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坐到这儿来!”端木凭栏指着他身边的软座:“你肚里的孩子出事,你这人质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别忘了,我同万俟玄玙是势不两立的。”
我移身毫不客气地坐下:“可惜,你不是他的对手!”“哦?你是不是对你的男人太过有信心了?”端木凭栏也不动怒,只是又是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除了利用我要挟他,你还能有甚么招赢过他?别盯着我打甚么鬼主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皇女可是错怪孤家了,孤家只是在想,千金一怒斩雀相,龙湖宴上巧夺权,凤凰台里平藩乱,千钧一发扭乾坤,若是这民谣赞颂的八岁皇女非虚,此番皇女随孤家去雪峰顶,恐怕是不会乖乖地当人质了。”端木凭栏心情似乎不错,然,笑意却未达眼底。明明靠得这么近,却因为国家立场不同,我们各怀鬼胎,心思迥异。
傍晚时,夏雨忽然来袭,路上泥泞不堪,行路困难。端木凭栏不由分说,退下外袍披在我身上,抱起我跳下马车。
“喂,多管闲事,我自己会走。”我大喝,四肢乱窜。雨打落在他头上,顺着脖子滑入衣襟内,他不耐烦地冷喝道:“赫连摘星,孕妇就给我有孕妇样!再给我乱动,我直接扔你到地上。”
经他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全身竟无一处濡湿。他的怀里,其实也温暖无比,只是,曾经,偏见模糊了我的感官。
他的玄衣护卫训练有素地寻到避雨之所,是一废弃的土庵。庵内很快升起几堆火,外庵和里庵分隔开来,我自然被他押到里庵。郢路臂膀夹着干衣,匆匆忙忙地走至端木凭栏身侧:“主上,马车里备着的衣服还未打湿,快请换上。”
“嗯。”端木凭栏也不顾忌坐在他身边烤火的两女人,堂而皇之地脱下湿衣服,看得麻桑儿一脸兴致勃勃:“我说嫩皇帝,你身材还不错,要不是本姑娘有了我们家玉漏,你这招还真会勾引我,嘿嘿!”
苗疆有这么开化的吗?我瞠目结舌地听着麻桑儿面不红耳不赤地大赞端木凭栏,当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古代呆久了,自己思想都封建起来,不及麻桑儿开放了。
“你的话说得还不错,不过,这嫩皇帝听着别扭!”端木凭栏也不避讳,继续退下内层的衣服。我实在看不下这两人一唱一和,忙蒙住麻桑儿的眼睛,自己也别过头去:“桑儿妹妹,你盯着男人一个劲儿看个没完,小心我给玉漏打报告!”
“姐姐,桑儿甚么都没看到哩,别在玉漏面前破坏我光辉的形象。”麻桑儿直摇头否决,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佩服得几乎要“尸体投地”。
“看哪里才算看到了,我的色桑儿?”我白眼横飞,咱家玉漏保不准就要被戴绿帽子了。
麻桑儿也不甘示弱:“桑儿看到的姐姐不是也都看到了吗?姐姐要是告诉桑儿,桑儿也告诉你家相公,哼哼!”
“桑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别想威胁我,嘿嘿!”反正天高皇帝远,桑儿哪能有机会见到万俟玄玙啊!
端木凭栏一脸坏笑地告诉麻桑儿:“玄武大皇子率兵南下,奉皇命攻打朱雀,现已驻扎于北疆梦泽城外,桑儿姑娘不妨去玄武军营送个信,他的皇妃殿下不日将抵达白虎皇宫,我保证他绝对会暴跳如雷地来收拾你姐姐。”
万俟玄玙奉皇命进攻朱雀,军队已达北疆梦泽,这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麻桑儿听闻惊得大跳起来:“姐姐不是我们朱雀的皇女吗,怎么和要率兵攻打我们朱雀的敌国皇子成亲?”
我讪讪笑道:“呵呵,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
“那姐姐肚里的孩子也是玄武国的子嗣咯?”我颔首,麻桑儿就径自嘀咕起来:“我麻桑儿倒要看看,这敌国的皇子到底有多厉害,竟然把我们雀国的皇女都骗到手了,哼!”
我重重敲了敲麻桑儿的脑袋瓜子:“去你的,谁准你这么说我家玙的?”“不得了了,姐姐连魂被勾没了,朱雀危矣!”麻桑儿呜呼哀哉,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惹得我忍俊不禁地笑开来:“得了得了,朱雀是赫连皇家的江山,就算易主老百姓也还会是老百姓啊,你瞎着急甚么呢!”
“姐姐打算把朱雀也嫁给那玄武的大皇子啊?”麻桑儿的嘴巴张大得足够塞下个鹅蛋。我抽出手阖上她夸张的嘴巴,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怎么那么想不开呢?反正这江山将来都是属于我和他的子孙的,是不是?”
她似乎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她的膝盖:“姐姐说得也是啊,反正都会是姐姐肚子里宝宝的,嘿嘿!”与此同时,伴随着某女用掌拍自己后的尖叫声,我连声哈哈大笑起来,一回身,正瞅见端木凭栏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的脸腾地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