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采月,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没有用了?”很高贵华丽的女子的嗓音,就算闭着眼,看不到说话之人,她那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就容不得他人忽视她半分。
“我现在不是把机会在让给你么,有本事,在你们家大殿下面前杀了她啊?”赫连采月阴沉着声音,一脸不悦。这么说来,刚才那说话的女子,便是赫连采月所谓的合作之人了。
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郑七阳,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她们俩靠近这里?”是玙冰到极点的声音,万年冰层之上,还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王爷请恕罪!”不用想,也知道郑七阳定是敛眉正襟。
那高贵华丽的声音再次响起,言辞间有些撒娇的意味:“玙,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凶?不过就来看看她,有什么大不了嘛!况且,七阳又没做错什么,你没事责骂他做什么?”
“你还敢说!”美人撒娇,而玙这家伙居然丝毫不怜香惜玉,听得我心里不由啧啧,他淡淡的笑,此时不用,真是浪费了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
果然美人听了非常的不满意了:“怎么不敢说了!为了这个女人,你三番五次变更本就天衣无缝的计划,本来朱雀、玄武唾手可得的,都是你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跟个女人的样子,才弄得今日被动的局面!你要置母后临终所托于何处去?今日她逃过了这次,并不代表她逃得了下次,只要她还在你身边蛊惑你,我就算拼尽自己这条命也要毁了她,你,最好记得我这句话!”
“你……敢?!”原来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会让一向淡笑如风、波澜不惊的万俟玄玙动怒的?明明脖子疼痛让自己早就转醒过来,却还是闭着眼悄悄地看起戏来。
“怎么不敢?赫连御尊我都杀了,何况是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那高贵华丽的女子高贵华丽如初,不难想象,她此时那头颅有多高傲不可一世。然而,我却没了心思看戏了——命令满巅的那人,就在眼前。
我径自从床头坐起,发现他们只是在外室争论不休,然而,那高贵华丽女子的脸,却让自己的眸子一阵酸软地疼痛。难怪这声音那么熟悉,这不正是万俟玄玙宠到天高地厚的澹台暮雨么?我居然忘了,他的揽月宫里,还金屋藏娇了许多我见过没见过的美人!
“我就在这里,想要我的命,也只有现在了……”我说出来的话,有多寒骨冻筋,看着那几人怔愣的表情,我能清楚地知晓。
万俟玄玙率先几步过来,敛起适才那抹怔愣,若无其事地扶着我的后背,我错开身子躲过他的搀扶,有些嫌恶地叫道:“不要碰我!”这一叫,扯动了我脖颈处的伤口,我忍不住痛得一颤,更加手足无措,直喃喃地叫唤雪降。
“星儿……雪降煎药去了,我这就让人去叫她来,你别激动,小心裂开伤口去……”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我,我像只小狗般匍匐在他的怀里,淡淡的四合水息,和着他淡淡的落在我额头上的亲吻,让我不断陷入鄙夷自己的深渊: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贪恋他的温柔?
此时,澹台暮雨有些不屑地开口了:“哟,原来刚才说那句话,是为了引起玙的怜悯哦,还真以为你不怕死,洗干净脖子让我砍呢!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的本事,终究不过是个只会装可怜兮兮的不孝女而已!”
我是最经不起激的孩子,尤其是作践我尊严的人和事,所以毫不意外地,我愤怒了,愤怒到朝搂紧挣扎着我的万俟玄玙的肩膀狠狠咬去:“放开我,万俟玄玙!”“郑七阳,把暮妃给本王送到二殿下那里去,没本王命令,谁也不许让他们踏出青龙一步!”玙皱着眉,忍着痛,那肃杀的眸光却是真实彻骨地冰寒。
闻言,澹台暮雨倒是笑了:“王爷,您就好好护着你的宝贝吧,妾身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目标,比要你宝贝的命更加有趣的目标。”说着,她甩甩水袖,扬长而去。赫连采月冷眼看着死命挣扎的我,嘲讽道:“王爷还真是会自作孽!”说完,她在郑七阳的敦促下也出了外室。
“她们都走了,你还抱住我做什么?”细一听,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带着哭腔的。他淡淡地温柔地笑着,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鼻端顶住我的鼻端,柔波般的低浅吟说:“他们走不走,同我抱不抱住星儿有什么关系?星儿是我的老婆,抱着老婆,一辈子,是老公这辈子最大的任务,不是么?”
“揽月宫那么多女人,你要是每个都要甜言蜜语,会不会很累?”我几近嘲讽地假意关心,那里的酸意有多浓,自己却是全然未觉。他扬起唇角轻笑起来:“星儿心里,究竟是那股气在作祟?莫非现在是……吃醋?”
怎么可能?!看到那个杀害父皇的罪魁祸首,那个令娘痛不欲生,令自己家人分崩离析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只是去吃醋?我恨不得,自己此时有力气将她碎尸万段!我翻滚身子,侧到床榻内侧,蹒跚着脚,逃离了他的怀抱——是谁说我蛊惑了他,明明是他蛊惑了我。
“我吃醋,醋到想要杀了她,你不会阻止我吧?”我挑眼睥着他,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的回答。他的笑僵硬了一刻,风华绝代的脸格外严肃:“你不能杀她……”
我很想笑:“为甚么?对一个谋害了自己父亲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处之而后快?你倒是好好说说你那荒唐的理由……”“她于我的存在就如同赫连采月于你那般,甚至于我和她的感情是你和赫连采月根本无法比拟的。我清楚,虽然赫连采月三番五次朝你下杀手,你怨恨透了她,但是你却根本无法抹杀掉她,甚至于,有人若要伤害她,你定会挺身而出。而我也一样,就算怨她恨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却压根儿做不到对那样的她说句‘死’,甚至有朝一日有人要置她于死地,我却不得不第一个出来替她受那些死招,你明白么?她自始自终所作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这个弟弟……”
“弟弟……”我呢喃着重复,一颗心刚刚掏出黑暗的风穴口,却被卷入了另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那个澹台暮雨,竟然是他的,姐姐?好一个恶俗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难堪!
“她私下命令满巅暗杀雀皇,就是为了斩断你我的后路,让你……永远无法站在我身边,那样……那样,我就能和以前一样面对沧流天下。”那双剑眉,紧蹙成一团,时而收缩时而颤动,那淡笑风生的眸光已然不再,取而代之地,是那沉痛得望不到眼底的幽暗的苦闷。
我痴痴地惊笑道:“想不到,我赫连摘星这么个凡人,居然还被人当了一回‘祸水’,这听来倒是有些传奇!”那讽刺中暗藏的冰冷与决绝,他不会听不出。
“星儿……”他眼里波动的眸光,有惊惧,有害怕,那样的表情,在我瞧来,不知有多么愉悦——他曾经波澜不惊的成竹在胸,正在一点点的瓦解。他终于明白,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能够任由他掌控的,而让他意识到这些,我的心头涌起一股股变态的兴奋。爱并不是俘虏,而他却一次次地试图俘虏我,而我一次次地挣扎成为他的俘虏,在俘虏与反俘虏之间,我们的战争注定不断。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称呼别国的女皇的闺名?”我冷笑,爱你,那么累,自己要怎么才能抹掉你刻在我心间的痕迹?
他脸色一黑,阴鸷的面容让我不寒而栗:“你还打算告诉我,你已经一纸休书休了我,另结新欢了?还是你觉得,你和慕容飞鸿那有名无实的幌子连理,同你娘的命和宁次三城将士的命相比,要更重要得多?”
“大殿下说远了,本宫既是朱雀的女皇,此次自是为娘和宁次的将士们而来。大殿下既是把话挑明了,那本宫也不放开门见山,此次议和,你们要如何才肯善罢甘休?”我回复到官方的姿态,强作一本正经地同他虚与委蛇。此次只身前往,自己并非真打算求委曲求全让万俟玄玙放过他们,只希望能探听到娘的下落,同时争取时间让摩萨、摩西他们将三城的炸药及时取出地面,那样不仅解决了三城之危,还能为己军提供可观的火药。如此,摩萨他们才肯放我只身前来,当然,他们对我和万俟玄玙曾经的纠葛心知肚明,所以才敢那么放任。
他垂眸苦笑一声,随即向我伸出他的手,雪白的皓腕,纤长的指节,柔弱无力的样子,却那么执着地伸向我:“星儿,我只说一遍,回到我身边来……”
心似是被一巨锤猛地锤击,碎地连喘息都成了奢望。我想起白虎那时,大雪纷飞的洞脚中,刀光剑影里,他笑若惊鸿,执着地将手伸向我,说:“星儿,过来……”